杨三怔在原地半晌,望着那道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却瞬间从脚底升腾起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而这样的苏云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杨三追着苏云汀踉跄的身影穿过垂花门,却在拐角处猛地顿住。
甬道的尽头,一个小而薄的肩膀伫在那儿,撑着一只被摔破的油脂伞,杏色的内侍服下摆浸在积水里。
杨三看不清楚小裴的眼睛,但却能料想到小裴那双比雨夜更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
咔嚓——
小裴手中的伞柄突然折断,他退后半步踩碎水中的影子,转身消失在甬道深处。
那截断裂的竹伞骨躺在青石上,随着夜风一路沿着甬道滚到杨三脚边,伞骨轻轻地撞到杨三的靴尖,却痛得他从脚趾刺到心口。
小裴冷冰冰的话,犹在耳边。
“想要虎符?”他的声音里掺着冰渣,嘴角却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杨三身形猛地一颤,抬起头,嘴唇翕动,想要解释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小裴,我……”
“可惜啊可惜,”小裴冰冷的声音如一把锉刀,一寸寸磨着他的骨头,“那东西根本不在我手里。”
小裴转身逼近了他,直将杨三又撞进了雨里,大雨顺着发顶浇下来,湿哒哒的衣服贴着他的前襟,“虎符,早就跟着姜家一同灰飞烟灭了,你们若想去找,不如去阴曹地府找吧。”
杨三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小裴。
在他的印象之中,小裴一直是胆小又怯懦的,一颦一笑似都透着孩子的稚气,但今日的小裴,却好似从地府里爬出的恶鬼,瘆得他心里发慌。
杨三紧咬唇瓣,从牙缝里轻声道:“太守重诺,既然答应了我二哥的托付,必然会……”
“够了。”小裴冷冷呵斥,“就因为父亲重诺,不肯交出虎符,才致全家惨死。”
“对、对不起。”
一人站在廊下,一人站在雨中,雨水顺着廊沿而下,天然在二人之间形成了一层雨幕。
小裴眼眶微红,“可惜,我不是父亲,我为什么要替你们杨家守着虎符?是你们杨家欠了我们姜家的,不是姜家欠、了、你、们。”
最后几个字,小裴几乎是咬着舌头说的。
小裴又上前一步,二人就都站在了雨里,“杨三,你竟然还活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而我爹娘,兄长,我姜家上下百余口人,却要长眠于地下?”
“你竟然还活着,”小裴机械地重复着,每个字都似从喉咙深处呕出血块,带着滔天的恨意,“你知不知道,最该死的人,就是你!”——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多更冲一下下周的榜单,可是实在太累了[爆哭][爆哭][爆哭]
第48章
北境的战事打了几个月,终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却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动了。
因为北境断粮了。
金銮殿上,郑怀远再也顾不得斯文,直接指着苏云汀的鼻子骂:“北境将士饿着肚子杀敌,你苏相却在此推诿塞责,分明是故意断粮,欲置我朝将士于死地!”
粮草调拨之事,明面上虽是赵家负责的事儿,但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若没有苏云汀的暗中纵容,借他赵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打军粮的主意。
苏云汀淡淡抬眼瞟了眼暴怒的郑怀远,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弧度,不疾不徐地从袖子中取出一卷文书,慢慢展开在众人面前,轻声道:“这是,自郑将军开战以来,户部发往北境的粮草,共十二批,每一批都有粮草调拨的文书和出库记录,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他命人将文书传阅众臣,语气不容置疑:“粮食,我一粒不少地送出去了。
苏云汀话音稍顿,满殿俱寂,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至于为何到不了北境……”苏云汀轻轻抬眸,目光如刀子般刮过众臣,最后落在了郑怀远脸上,“这就不是本相能掌控的了。”
当调拨文书转了一圈儿,最终呈到了龙案上,楚烬的手指在文书上轻轻摩挲了一瞬,便如烫手般收了回来。
他根本不需要仔细看,必然是滴水不漏,如果苏云汀亲手做局,还能出这么大的纰漏,那便不是他了。
郑怀远一手捂住心口,浑身颤抖,气的他几乎站立不稳,“分明是你暗中作梗!那些所谓的运粮队,怕是刚出城郊就改道了吧?”
“郑将军此言差矣,”苏云汀轻轻摇头,眉目见凝着真假莫辨的为难,“本相手中只有粮草,可并无一兵一卒,运粮队出了城,沿途要经过多少险要之地?又有多少匪患猖獗……”
苏云汀声音骤然转冷,“这些,可就是本相所能预料和掌握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