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他们何辜?”
苏云汀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你口中无辜的百姓,他们活活逼死了我母亲,我母亲又何辜?”
“可她毕竟只是一人,如何抵得过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苏云汀猛地推开楚烬,挣扎着下床,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
穿到最后一件时,苏云汀突然回身,抓着楚烬的手放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眼眶红得发了狠,道:“楚烬,你现在杀了我一人,便能救成千上万的百姓,来啊,现在就动手。”
“杀了我。”
……
夜雨滂沱,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整个皇城笼罩在雨幕之中,九龙吐水,连成了一片恢弘的雨帘。
杨三拖着湿透的身躯往回走,每踩一步都陷进积水中,他神情沮丧,一看便是没得手回来。
方才走近楚烬寝宫的院门,离着老远,他一眼就看见苏云汀惨白着一张脸,身子似是无骨地倚靠在廊柱上,身后,楚烬的寝宫大门紧闭,一看便知道苏云汀这是又被赶了出来了。
苏云汀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
"主人!"杨三心头一紧,箭步冲上前扶住苏云汀,触手一片冰凉。
苏云汀被他扶住,身上的重量全都靠在杨三的身上,这才勉强站稳,只见他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唇上却留着一抹被咬破的艳红,像是雪地里突兀绽放的一支雪梅。
苏云汀虽然瞧着像是受了欺负般,脸上却是带着饕餮饱餐后的满足感,便如苏晏所说,苏云汀活的便是个恣意,想要了,便不管不顾地去宫里嫖,哪怕明知自己的身体受不住他这番折腾,也偏要要一晌贪欢。
苏云汀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指尖死死抠住石狮浮雕:“虎符,咳咳……可拿到了?”
杨三羞愧垂首:“是我无用……”话音戛然而止。
苏云汀像是早预料到这个答案,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伸手去撑手边的油纸伞。
伞面倾斜,挡开部分风雨,另一手则虚弱地搭在杨三的小臂上,一言不发地往宫外走。
“虎符,”杨三搀着他,在滂沱的大雨中艰难开口,“虎符,不在小裴那里。”
苏云汀脚步未停,声音平淡无波,“你如何知道?”
“我……”杨三讷讷低头,“趁他不在时,翻了。”
“嗯,知道了。”苏云汀的反应依旧平淡,仿佛虎符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这反应,叫杨三心中隐隐不安,他倏地攥紧苏云汀的手,追问:“那,计划……”
苏云汀忽地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他。
雨伞遮住昏黄的宫灯,在他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影子,唯有一双眼睛似有火焰在跳动,放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近乎于邪气。
“一个虎符而已,”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令人胆寒的疯狂,“你真以为,我会把希望,都寄托在一块……破铜烂铁上?”
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却洗不去他眼底的偏执。
是了,这才是苏云汀。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没有底牌的赌徒。
“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竟然还妄想用一块破铜烂铁阻止我。”苏云汀像是在喃喃自语,嘴角噙着笑,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大门,脸上竟然在笑,“郑家,满朝文武,那些嘲笑过我,践踏过我的人……”
他突然抬手指向雨幕深处,指尖竟似乎划过整个京城,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要他们生,他们便生。我要他们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杨三慌忙替他拍背,触手却觉得苏云汀的身子薄如纸。
待喘息稍平,他缓缓放下手,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直刺杨三心底。
“他们,就必须死。”
雨,越下越大,苏云汀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风中残烛。
可苏云汀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即便剑身布满伤痕,但杨三依然相信,他有能斩断天地一切的能力。
“计划照旧。”他最后说道。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最后一个字,甚至被大雨冲刷,听不真切了。
苏云汀像是垂死病中,突然就甩开了杨三,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杨三望着那背影,单薄地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