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月跟着引路的小内侍,脚步尽量维持着平稳,穿过一道道寂静的宫廊,走向西暖阁。
越是靠近西暖阁,周遭的空气便越是温暖,还隐隐飘散着赵寰最喜爱的龙涎香气息。
但这温暖此刻却让南宫月感到一阵阵莫名的燥热,酒意如同潮水,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往头上涌,视线边缘再次开始有些细微的模糊。
在暖阁外,南宫月见到了侍立在一旁、眉宇间带着忧色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敬。
南宫月微微停下脚步,向这位看着自己长大、始终对自己存有一份善意的老人颔首致意。
冯敬看着南宫月明显泛红未褪的脸颊和那双努力维持清明却已染上水光的眸子,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陛下正在盛怒之中,此时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无异于火上浇油。
南宫月心中一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随着内侍的通传,里面传来赵寰冰冷的声音:
“让他进来。”
南宫月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入。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却弥漫着一股极低的气压。
赵寰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抱着一个紫铜暖手炉,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圈椅上。
没有了外人在场,赵寰脸上那层属于帝王威仪的面具彻底卸下,阴沉和怒气毫无掩饰地释放出来,一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阴鸷地直勾勾盯着走进来的南宫月。
“说说吧,”
赵寰甚至没等南宫月完全走到他面前、依照君臣礼仪彻底跪拜下去,就一字一顿地开了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大可汗的义兄。”
这个称呼如同鞭子,抽在南宫月的心上。
南宫月稳住有些虚浮的脚步,坚持完成了跪拜大礼。
当他俯身叩首时,能感觉到自己全身血液因为动作而加速奔流,那股被强行压下的酒意轰地一下冲得更加猛烈,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南宫月趁着头颅叩首低垂的瞬间,在法服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用指甲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痛感让他混沌的脑子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南宫月直起身,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却感觉如同跪在针毡之上。
在赵寰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审视下,他开始艰难地回溯:
“回陛下,”
南宫月的声音比平时沙哑,语速也刻意放慢,以抵抗酒意带来的思维迟缓,
“臣……十二岁那年,因陛下见臣……见臣痴望王府院中左将军的战马,目光欣喜,故开恩……托臣于左将军麾下,为一喂马随战小童,意在让臣……见世面,长本事。”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组织着语言,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最初……最初那两年,臣年岁尚小,身量不足,勉强……比车轮高些,故……多在后方,做些……粮草辎重、文书传递之事,负责……左右将军部之间的……联络沟通。”
“……十四岁时,”
南宫月继续回忆,额角渗出细汗,
“初上战场,首战……于黑水河谷,歼敌……”
“咳。”
赵寰突然轻咳一声,打断了南宫月。
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更深的不满。
南宫月的话语戛然而止,抬眸看向赵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