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寰的身体微微前倾,暖手炉在他手中转动,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南宫月,朕让你说的,不是这些朕早就知道的陈年旧账。”
他盯着南宫月那双因为酒意而水光潋滟、却努力保持镇定的眼睛,缓缓地、清晰地问道:
“朕问你的是——”
“你不在王府里头安安分分待着,跑到外边野的那几年,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军功,到底还招风惹草地干了些什么‘好事’?”
“比如,你是怎么……救下那位如今威风八面的北狄大可汗的?嗯?”
“给朕,细细地、一字不漏地,想清楚了再说。”
赵寰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南宫月的心头,也让他本就因酒精而混乱的思绪,更加沉重。
南宫月知道,真正的拷问,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酒意,正在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浓。
南宫月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浸在了一锅逐渐加热的粘稠浆糊里,赵寰的声音时而清晰如冰锥刺入,时而模糊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但他还是努力捕捉到了皇帝话语中的核心——
要他交代与阿史那·咄吉相识的“细节”,尤其是那些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瓜葛”。
南宫月轻轻抖了抖浓密却已显沉重的睫毛,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整理着如同乱麻般的思绪,艰难地继续开口,语速比刚才更慢了:
“臣……十五岁时,因……因在镇北关有先登之功,承蒙凌傲元帅赏识,故……升任百夫长,得以率领一队轻骑,游击于北狄境内。”
南宫月感到喉咙干得发紧,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
“期间……某一日,劫掠了上任北狄可汗的一支后勤车队。车上……恰巧押送着一批马奴。而阿史那·咄吉……当时,就在那批马奴之中。他所谓的……救命之恩,便是指此。”
“属实?”
赵寰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句句属实。”
南宫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肯定无疑,尽管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这跪姿的平稳了。
赵寰盯着他,目光如同探照灯,似乎要穿透他强装的镇定:
“南宫月,你当真……没犯了你那同情心泛滥的老-毛病?”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南宫月被酒精浸泡的大脑里炸开,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一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那个十岁的、干瘦得像根柴火、浑身脏污却有着一双野狼般警惕眼睛的小奴隶……在对方提出用情报换取活路,到后来趁乱偷马逃脱的将近三个月时间里,当年才十五岁的自己,似乎……确实做了一些不太符合对待俘虏规矩的事情。
比如,在行军途中,会下意识地多分给他半块干粮;
比如,在寒冷的夜里,会默许他靠近篝火更近一些;
甚至在他发烧说胡话时,曾让随军的郎中草草看过一眼……
在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南宫月眼里,那只是一个奄奄一息、需要一点怜悯才能活下去的孩子,与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敌人形象,似乎有些剥离。
但是他不能承认!一丝一毫都不能!
南宫月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和胃里因回忆与酒意交织而产生的翻腾,语气更加坚定地否认:
“没有。”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在获知了阿史那·咄吉提供的情报之后,臣与当时的世子所部一同行动,袭击了上任可汗最重要的运输部队,成功击杀了上任可汗旗下哈尔巴拉部的大将□□,此役为重创敌军、之后顺利收复狼烟戍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