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匆匆从屋里赶来,沈玉娇看见地上情形,先是一愣,随即便又是担忧又是无措,”二小姐,你…你这是…”
温寂却没有看她,她吸了一口气,转向面色沉冷如铁的沈侯爷。
微微屈膝道,“侯爷,是我的过错。我府上还有山参,这就派人回去取。”
沈候目色严厉,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已吓的跪地请罪,但温寂也许是被郗崇练出来了,竟然觉得这威严也没那么吓人,但她还是颤抖着做出了双膝发软强行支撑的模样。
跟出来的刘太医蹲下身查看那药渣,半晌摇头,“这参汤已经泼了,药性也就散了,重新取参再熬,三个时辰内绝对来不及了。”
他想了想,叹道,“如今恐怕只有用五百年以上的老参,或许还能吊住老夫人一线生机,但此物珍奇,…只在圣上那里才有。”
众人听闻此话皆大惊,怒意也更直白的落在了温寂身上。
沈侯爷皱眉,抬眼望了望天色,问道,“还余多少时辰?”
“至多明日辰时之前。”刘太医谨慎答道。
“好,我即刻入宫面圣。”
沈侯立刻便下了决断,但他也知道希望渺茫,皇帝不会平白为一臣子之母动用如此珍贵的御用之物。
他没有再看温寂一眼,但那周身散发的冷意,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如觉刀绞。
温寂闭了闭眼,沉默片刻,转头对甘棠道,“去告诉父亲。”
其实撞翻药罐的事本可以让甘棠去做,但她是个丫鬟,若沈侯爷盛怒之下要严惩,温寂不一定能保得住。而她自己,即便声名受损,顶多声名扫地,终究不会真的打入牢狱。
甘棠心中作痛,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在场也没有人上前阻拦,毕竟丞相的身份更高,如果丞相愿意为女儿出面,或许真能向皇帝求来那支参。
众人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内室,老郎中仍跪在地上,他已经听到了温寂失手泼了那救命的参汤之事,当即就知道她是在赌他的诊断无误,在为他争取时间。
他心中滋味难言,见众人都进了屋中,那丫头浑身落魄的走在后方,居然生出一种看到自家不争气的徒儿在外头受了欺负的痛心。
他花白胡须一抖,又一次拼命挣脱开压制他的仆从,高声开口道,“这位太医刚才说,五百年老参明日辰时之前皆可用,既然百年老参已无,何先不再等到子时再看情况!”
“若子时过后老夫人有半点差池,我这条老命,便赔给老夫人!”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甚至破了音,刹那间屋内众人被他震到,不少人心中竟有了一丝动摇。
这郎中如此笃定,难道真有几分把握?
沈夫人不是个有主见的人,被这么一说,心中又被激起了两分希望,看看床上的母亲,又看看地上的郎中,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温寂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事情发展至此,已变得复杂。京兆尹见状,也知暂时不便立刻拿人,只好静静在这里等。
……
时间在焦灼中一点点流逝,床上的沈老夫人气息依旧奄奄,只是没有真的继续恶化。
刘太医隔段时间便上前诊脉一次,眉头始终未曾舒展,却也不再说什么。
到了夜深,不少人都支撑不住,显露出倦容,沈玉娇脸上挂着泪痕靠在丫鬟肩上打盹,沈夫人也是心力交瘁,强撑着守在榻边。
她命人为官差安排了厢房,让大部分人都先下去歇息,只留下几人轮替照看。
郗绍站在外面没有离开,他独自立在廊檐下,冷风灌入衣领,将他玄色衣袍的边角吹得微动。
他眸色深沉,眼前浮现着今日温寂与那人相撞的情形。
即使她没有任何理由,即使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即使她表现得惊慌失措,但以他对肢体动作发力形态的把握,以及从一开始就锁定她的注意力,他几乎可以断定她是有意为之。
而且以她最初未与那侍女相撞之前的冷静状态,她绝不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为何要这么做?
郗绍突然想起,她曾在他面前,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眸看着他时,亲口说过的话。
她说,她是个心机深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