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郎初时尚能理解,等听到乘除之时就越发感觉晕晕乎乎,那些个古怪的符号仿佛自己会动,你追我打,在脑子里上演着全武行。他强撑着集中心神听了一阵,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加入了陈继安和林婋的望天行列。
剩下的三人对算学一道既有钻研,又有天赋。肯学、肯问、肯下苦工,正是后世老师们求而不得的好学生。
因此,虽然走了一个陈大郎,但姜渺的教学进度却愈发快了。
一方愿教,一方肯学。
几人谈兴甚浓,从未时聊到申时,草草吃了顿晡食后,姜渺又继续起自己的授课。
直到月上中天,想到明日还要早起启程去往京都,姜渺才和意犹未尽的三人告辞,与林婋一道在陈家客房暂且歇息。并答应他们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将这些算学法门记录下来,以传后世。
……
子夜时分,陈宅。
姜渺和林婋已经睡下。
正房之中,确仍有烛火摇曳。
陈老员外叫来了老大、老二两人来此谈话。至于老三,他怕叫来了把自己气死,索性让他去睡。
“大郎,我与二郎方才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陈继业吹干纸笺上的墨痕,将抄写完毕的册子交给父亲道:“都记下了。”
陈老员外接过,对着烛光细细检查一遍,方才小心地放到匣子中收好,看向两个儿子肃然叮嘱:“这等法子,未来将是我陈家发家立业的根本,尔等万不可外传。”
等两人都应声答应,陈老员外又话锋一转,问道:“今日你们也都见过二娘了,觉得如何?”
陈继业不知父亲用意,斟酌着答道:“二娘得使君看中,此去京都将有一番作为,咱们要提前下注,结份善缘?可爹今日已送了两块金饼,难道还嫌不够?”
陈老员外不可置否,又转头看向次子。
陈继盛道:“二娘虽然出色,但和咱家终究是隔了一层。我见她今天来时,身边还有位女娘,举止气度,沉稳干练,恐怕是个练家子。”
“她们二人所穿衣裳俱都简朴,却又带着匹神俊的好马。依我看,这两人绝非池中之物,将来不是一飞冲天,就是祸及满门。”
“所以,咱们既要提前下注,又不能与她走的太近,免得将来惹祸上身,反糟了牵连。”
陈老员外欣慰地点了点头:“还是二郎想得周全,那二郎觉得,咱们该如何行事?”
陈继盛沉吟片刻道:“咱们与二娘名义上是姻亲,但离了小妹就是陌路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结下善缘,还得从小妹那儿下手。”
“好!”陈老员外拍板决定。
“晏哥儿也有十年没见过他亲姑妈了,等明日送了二娘启程,我就带晏哥儿去端溪,去你们小妹那儿住一段时日,也好让他们多亲近培养感情。家里的生意,大郎先担起来。二郎,你也要多帮衬着你大哥。”
……
翌日清晨,姜渺与林婋用过朝食,便向陈家众人辞行。
陈老员外早就吩咐下人备好了干粮盘缠,又令三个儿子将人送到使君派来的车马上方才离去。
姜渺将写好的家书交给林婋,再三嘱托她一定要送到自己嫂嫂手上,两人本该就此告别,但林婋却心有不舍,硬要骑着追风一路相送,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马车出了南海郡,才堪堪调转马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当家的,就到此处吧。”
林婋点头,轻叱一声,飞身上马,行过一截又猛然回头冲着姜渺的方向道:“二娘,若是京城米贵,长居不易,你可要记得回来。我这儿还给你留着位置!”
姜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骂:“放屁!要来也是你到京城投奔我才对!”
林婋也笑了,扬鞭策马追在马车后面大声呼喊:“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来京城投奔,二娘将如何待我?”
远远地,马车内似有声音传出:“待以上卿之礼如何?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林婋一愣,随即朗声相和:“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二娘!咱们京城再会!”
“京城再会!”
蹄声哒哒,渐行渐远。
一人北上,一人西行。
转眼,官道上便不见了二人踪影,只留下一阵烟尘弥漫,却又转瞬被晨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