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霄几乎是头也不回地穿过那道垂花门,对两旁殷勤凑近的貌美侍女视若无睹,径直掠过。
脑中一片空白,心下慌得厉害,伴着一阵阵抽痛针扎似的在心尖翻搅。
珠帘在他身后犹自晃动,碰撞出细碎声响。
绕过那面镶嵌着繁复螺钿的华贵屏风,一眼便看见案后端坐的唐无痕正沏着茶,姿态从容,好整以暇。
“摆出这副失魂落魄的痴情相给谁看?”
听见动静,唐无痕眼皮都未抬,只唇角扯开少许弧度,不轻不重地嗤笑一声:“人不是早被你亲手丢出去了么?”
“在外野了几年,别的没长进,这优柔寡断,惺惺作态的性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唐九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是未发一语。
他径直走到案前,双膝一沉,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那张轮廓深邃的脸苍白得骇人,他低垂着眼睫,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眸底。
“我唐无痕的儿子里,竟还出了个情种。”
唐无痕搁下茶壶,毫不留情地锐评:“可惜,人家姑娘非但不领情,大概早已将你恨入骨髓。”
唐九霄仍垂着眼。
恨么?
也好。
总归,她这辈子都休想忘了他。
这念头近乎自虐般地将他反复撕扯,带来阵阵尖锐快意,竟奇异地令他定下心来。
唐九霄只将所有过错揽下:“一切都是儿子自作主张,请父亲责罚。”
“你们在云家地界闹出这么大的祸事,眼下如何收尾,确实棘手得很。”
唐无痕端起那只天青色的汝窑茶盏,撇了撇茶沫:“手心手背都是肉,二郎和你,罚哪一个都叫为父难以定夺。倒不如你来替为父想想,该如何是好?”
唐九霄跪得笔直,闻言未做丝毫思考,脱口便答:“既是唐二白做事不慎,犯下大错,累及家门,自然该依家法严惩,以儆效尤。”
他略一停顿,抬起眼,目光迎向案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至于父亲真正想要的东西,儿早已设法为您取回。那把龙渊剑,说到底不过是个迷惑旁人的幌子。”
“哦?”
唐无痕面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惊诧:“话不可妄言,九霄。为父岂是那等觊觎他人之物,行强取豪夺之事的人?”
“儿明白,父亲自然对此物毫无兴趣。”
唐九霄似是无意地提了句:“只是,崔夫人大概极有兴趣。”
崔时雪,唐无痕的正妻,唐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
单一个崔字,便已道尽她的出身。
盛京五大世族之首,其父年少入阁,而今早已官居丞相,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当朝圣上体弱多病,东宫之位却迟迟未定。
如今朝中呼声最高的,一为崔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景麟,另一位,便是以贤德仁厚闻名的大皇子景昭。
若唐九霄所料不差,此刻仍滞留于龙泉山庄中的“沈映京”,不是旁人。
正是那位以仁扬名的大皇子,景昭。
“看来在外几年,脑子倒还没锈钝,尚算清醒。”
唐无痕面带赞许,随即直言不讳的嗤道:“崔时雪那女人,身在蜀州却心系盛京,一刻也不得消停。一门心思扑在帮衬母族之上,连夺嫡这等稍有不慎便株连九族的祸事,也敢贸然插手。”
“哼,恐怕是被她那权倾朝野的父亲当做棋子摆了一道,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