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淡淡地看他一眼,吓得胤禵连忙告饶:“我就说一说,四哥!”
四爷待要说话,门上响起来敲门声,王之鼎在门边探头:“爷?”
四爷:“进来。”
王之鼎进来行礼,讨巧地笑道:“爷,十三爷,十四爷,戴铎派人送来一些长江鱼,有鲥鱼、刀鱼、河鱼。还有一些新鲜晚熟的荔枝。年羹尧从四川送来一些脱骨李、腊肉、泡菜等等食材。”
四爷:“你们都得了?”
“都得了。两位大人做事周到的那。有专门给我们的。”
“将水果洗了端上来。长江鱼挺好,炸一炸,再来一坛苏州白。谁送来的,待会儿叫来爷有问话。”
“奴才明白。”
王之鼎兴冲冲地下去了。
胤祥乐道:“四哥,这两个,倒是挺会来事儿?”
胤禵一眯眼:“四哥,年羹尧的妹妹,您还记得吗?汗阿玛指婚的,等你回去就大婚那。”
四爷抬手按按眉心:“记得!”
“四哥,你今天给四嫂和小四嫂子们写信了吗?”胤祥眉飞色舞的取笑他四哥。“嫂子们可都是打翻了醋坛子了。你可要好好哄一哄。”
四爷:“……”
“四哥,你还每天写信?”胤禵惊呼。“四哥,你就惯着嫂子们。”
四爷:“……”
好酒好菜,加上都心情郁闷,兄弟三个一起喝醉了。不管怎么样,大灾当前,等着救援的国人那么多任务重,且有兄弟门人们的鼎力支持,哪怕前路再渺茫,四爷也更多地有一分坚持的执信了。
这一晚睡前,再无任何有关于兄弟争斗祸害百姓朝廷的愤怒念想,只安然伏枕而卧。睡足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夏日的阳光是澄明的金色,隔着青竹细帘漫漫的一丝一缕地透进来,仿佛柔软的轻纱迤逦在地上,浓一条浅一条。
四爷懒怠挣开眼睛,整个人仿佛在浮在睡梦里。睡得久了,身上有潮湿的汗意,恍惚有谁在打着扇子,扇来凉风徐徐。
四爷睁眼,却是王之鼎,笑吟吟道:“爷这一觉睡得长,自从南下,爷一直早醒那。”
睡得长?
这样寂寥而清净的争斗岁月,四爷上辈子曾经日夜诵读经文,如困兽一般抵抗着内心的挣扎和矛盾痛楚,连心境亦是晦暗到阴阴欲雨、暗无天日的。从康熙三十七到康熙四十七年,再从康熙四十八年到康熙五十八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不到任何希望,只一个人孤独地走着。只有十三弟的了解和懂得,幽闭的心才能够一线天开,漏进天外无数清明之光。
若没有胤祥,或许一登基他就陷入刻骨寂寞了吧,沉溺在争斗带来的无法挣脱的痛苦和凄凉心境之中,这样无声无息地沉溺到底,任由孤独啃噬。
若不是胤祥,若不是胤祥宽大的容忍自己的坏脾气、懂得自己的抱负,四爷也许真要走到那样的一天了,和汗阿玛如今一样的高处不胜寒。四爷,曾经真的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宁可孤独,也不要掺了假的情感。
错过了青春的时间,失去了那样多亲近的人,隔着红墙碧瓦琉璃翠影的笼罩下的无数刀光剑影、官场修罗。兄弟两个忘却悲喜,各执一杯美酒,相看桂花。
胤禵倚靠在门上,远远望着四哥,含着莫名的一缕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四哥即将迎娶侧福晋,人都欢欢喜喜的。”
其实仔细看去,胤禵的眉眼是与自己还是有五六分像的。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血缘很奇妙,就如同胤祥和十三公主、十五公主。模糊记得,上辈子十三公主嫁人后难产,就是因为收到胤祥被汗阿玛贬斥的消息。即使他们平时联系并不多。
偶尔,四爷也会在和这辈子的姐妹相处中,想到上辈子除了六妹妹以外的姐妹们,包括最终和他反目成仇的三姐姐。如今,上辈子的一切真真切切地已经远离了他的生活,时空两隔。撇开情义恩怨,偶尔还带着上辈子悲伤痛苦的气息要他惦记的,只有汗阿玛和胤祥得知十三公主难产去世的压抑哭声。
其实上辈子,四爷自从开府出宫,和姐妹们的相处不多,尤其是年幼的妹妹们。年幼的弟弟们也是。可谁能想到那,最终一心帮助自己的,都是这些年幼弟妹们。
四爷还记得,那是老十七最后一次来看自己,他的神色从容而有些忧伤。
“皇上,已经雍正十三年了,日子过的真快。”他缓缓说道。“皇上,你好生休养,臣弟的身体有点不舒坦,后面几天不好来看你了。”
四爷吃惊,依依不舍:“你生病了,不能来看朕。等朕好了,去看你。”
允礼关切地道:“皇上,我们以前拼命办差,是因为大清迫切需要。现在啊,我们的计划完成一段了,我们都要好生休息休息。身体好,才是进行下一段计划。”
他望着十七弟鬓角新生出的白发,想起多年来十七弟对自己的种种照顾、办差的用心,心中感念不已:“十七弟跟着朕,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了。从今以后我们都好生休息。但是朕有个念头,十七弟在宫里宫外,能为朕多多看顾弘历和弘昼,朕便安心了。”
允礼眼中隐隐含泪,道:“皇上放心就是了。”
他伫立门边,望着允礼远去的背影,想他自胤祥走后的种种拼命,对自己各项命令的知心知意,心中不由一酸。而如今,连允礼也生病了,他与兄弟们之间的缘分,便又少了一份了。
然而对四爷而言,桂花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温柔的笑意。
每年九月九重阳夜的桂花,开的如斯洁白纯净。每每在伤心时,脑海中想起十三弟、十七弟都在的时候的欢笑言语,记忆染上了这样洁净的安宁气息。
张伯行见四爷微笑,不由问:“四爷,你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