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韧笑道:“还好。”
林康片刻失神,掩起袖子咳几声:“苏韧,你忙吧,我不打扰。”
苏韧不挽留,拱手说:“大人走好。”
林康慢腾腾踱步出去。苏韧纳闷,司里人不大提起林康。林康今晚对他,未免太和善了。这是不同寻常的。作为蔡述心腹的林,待三品大员之傲慢,他头天来就见识过。苏韧并不是文选司的人,林康总不见得还想要拉拢他吧?
他平白多了几重心事,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完帐。他整理好一切,才离开。
阿香会做些最简单的饭菜。他若回去晚,那娘儿几个饿不到。
苏韧换好鞋,倾盆大雨又来。他无奈开伞,一出门,就淋湿。他诧异回到门洞里,发觉油布伞上有个大洞,显然是人戳破的。因江南伞极其牢固,早上来还是好好的。可到底是谁?他想不出。他苦笑,是因为今日和方川一起被大人叫进屋去商量?还是因为文大人单独叫他算帐呢?何必因为妒嫉,背地里去害他那把伞?京里这样一把伞,至少要三十文。
苏韧想到钱,有点不开心。
他并不是第
一次遇到这种事,只好叹口气。
圆然师傅老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才有那么多庸官存在。
苏韧方在踌躇,有人在他耳边说:“苏韧,是要回家吗?恰巧我的马车到了,雨太大,我顺路送送你吧。”
苏韧骇然。林康离他极近,细长眼里的瞳子,好像簇奇特火苗,火焰的中心就是他。
这一瞬间,苏韧明白了什么。他微微向后退,压抑着迷乱,客气说:“多谢大人盛情,但卑职自己能走回去。卑职不入流,不敢劳烦命官。”
林康手几乎就要碰到苏韧脸,温存道:“傻孩子,你都湿透了,还推辞?跟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韧装作心不在焉,好久才问:“唔……大人方才吩咐什么?”
“没什么。”林康指着门口的精致马车:“上去吧,我送你。不一会儿就到家。”
苏韧微笑摇头:“卑职实在不敢,况您是文选司郎中,我是司勋司的吏。同乘一车,恐有损大人盛名。”
他反复推辞,林康终于不大耐烦,他脸色一沉,强笑道:“好。我多事。随你,告辞。”
苏韧在大雨中的烂泥地撒开腿跑,只想快点回到自家的那个小院子。
他一到家,隔着窗户纸,就到谭香跟孩子们的笑声。他在院子里浇了一会儿水,推门。
谭香踮脚站桌上用什么填天花板。苏密一只手扶桌脚,一只手拿片干荷叶顶自己头上。
苏甜手里端个盆,仰头:“娘,水还滴下来。……爹爹?”
谭香跺脚:“天花板漏了,我修了,弄不好。”
她今天梳着未出嫁姑娘那般松松辫子,苏韧忍不住笑,想起了小时候的她。
谭香盯着他:“阿墨,你怎都湿了?伞呢?”
苏韧摆手:“伞坏了。再说雨大,有伞也湿。我来弄吧,明日我去叫个泥瓦匠。”
谭香一瞪眼:“别弄了,反正咱们不睡这屋。你看你这样子,快洗澡,我烧了水。”
苏韧确实饥饿疲惫,他洗了澡,一口气把家里剩下的稀饭都喝了。
谭香把孩子们赶去睡觉,双手托腮坐在他身边,对他眉头吹气:“阿墨不开心?”
“哪有?”苏韧说:“别瞎想。”谭香笑着对他吹口气,杏子眼亮晶
晶的。
苏韧起身刷洗碗筷,漱了口。谭香坐床沿,两脚丫互相打来打去。苏韧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