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底,南齐停止对林州猛烈的攻势,因为南齐帝齐聿遇难失踪了。
可还没等林州城内的陆佑息他们高兴几日,南齐便迅速推出一位少年新君,据说是一位宗室子。
可就在大臣们拥立那少年强行登基那日,不知从何处冲出一堆人马,马蹄阵阵,激起尘土飞扬,硬生生扰乱了大臣们草率搭起的“戏台”。
只听一声长长的箭啸,一支羽箭破云而出,生生穿透高台之上,叫嚣得最为癫狂的一位将领的喉咙。
他姓王,名达,是西京王氏的远亲,跟随叶勇啸戎马半生,视叶勇啸为大哥。叶勇啸死后,王家也倒台,他假装顺从,实则藏在暗处,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
前些日子,齐聿轻敌遇难,他终于找到机会,从中略微动了动手脚,便使得齐聿重伤,生死未卜。
推立新帝,就像叶将军做过的那样,可这一次,朝中肯帮他的人寥寥无几,就连曾经支持叶勇啸的太后,此次一直避而不见。
王达心急,哪怕根基未稳,也要推新君上位,他也贪心,急着在年前拿下林州。实在是可笑。
齐聿静静看着他演戏,排兵布阵,自己也为他准备一出大戏。
就像叶勇啸那次一般,只差一步就能得到一切,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虚妄。
王达被齐聿亲手射杀,那位傀儡新君也吓破了胆子,被人拖下去,再没了声响。自此,齐聿在军中的权势再次巩固集中,众将领无不臣服。
腊月底,齐聿再次率大军兵临城下,举全国之力,誓要在年底前拿下林州。
陆佑息彻底慌了。
虽说林州借着地势,极不易被攻打。可再怎么样,也抵不过南齐一国之力。陆佑息向上京去信,请求陛下派兵支援林州,却迟迟得不到答复。
北靖这年冬,祸不单行,好几个州城爆发了雪灾,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灾民流民聚集在一起,整个国家尽显颓势。
粮食也要供不上,北靖皇帝开仓赈灾,竟戏剧地发现,粮仓是空的,竟无粮可放。一时间,国内怨声载道,都恐熬不过这个冬天。更有甚者,许多人希望南齐快些打进来,至少南齐帝王更加英明,比那个昏庸无能的老皇帝强多了,至少能保证他们活过这个寒冬。
多可笑,多可怜。
就连陆佑息的心,都在不停动摇。那日齐聿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粮食供不上,不光百姓吃不饱,连军营里也无饷粮。
大靖的天,终究要变了。
半月过去,林州城门终是被破,僵持三月之久的两国军队,局势终于迎来变化。
再过几日,便到除夕。
齐聿像往常一般,善待俘虏,安抚百姓,百姓们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适应新君的统治。只因齐聿带来了粮食,他们能吃饱饭了。
在性命面前,许多人选择妥协。
但也有与国共存亡之人,看出北靖大势已去,悲痛万分,自戕殉国。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新年终究会到来。
就在平芜忙着安顿百姓,迎接新年的时候,另一方,朔月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
林州没守住,她大发雷霆,狼狈奔逃后,同陆佑息大吵一架。彼时,她怀疑陆佑息倒戈,恨透了他的无能懦弱,左右摇摆,骂他不配是将军,就是贩夫走卒都比他有气节。
陆佑息一言不发,更让她气急败坏,也失望到无以复加。
朔月抹干眼泪,失魂落魄地乘马车北上,漂泊几月,终究要回到上京,回到母后身边。
可一路上,瘦骨嶙峋的灾民、流民随处可见。雪不停地下,到处都是冻死的百姓,尸体堆得像小山,令人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
姜黎阳捂着心口,她从小长到大的大靖,怎么会变成这样。正式过年的喜庆日子,百姓不应该裁新衣,过新年吗?
她想不通,可陆佑息的话却回荡在耳边。
那时无边旷野,军队死伤惨重,城池失守,姜黎阳勃然大怒,斥责陆佑息根本不忠君爱国,只顾自己的性命。
一向隐忍的陆佑息此刻反问,“何为忠君?何为爱国?”
“君主贪图享乐,蒙蔽视听,任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战时征兵,多少士兵尚幼,多少士兵老迈?百姓已经吃不饱、穿不暖,若我死守城池,又会致多少人丧命?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我宁愿背下这千古骂名,也不愿见尸横遍野、瘟疫肆虐。”
这一通长篇大论狠狠砸在姜黎阳心头,却仍然没将她砸醒。
可现如今,她看着眼前这一波又一波的流民,厚厚的积雪之下,埋葬着许多睡容恬静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饿着肚子冻死在这个冬日,永远见不到下一个春天。姜黎阳忽然不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