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倒退了一步,她虽然并不十分美丽,可也是在青春最好的年纪,眼睛像水洗过一样的清澈,身躯像柳条一般柔软。
树叶轻颤的频率就像她此刻的心跳,高高的枝丫上有鸟儿双双在呢喃,她几乎要触及那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
可是后背很沉重,重得像要压住了她所有的向前的气力,她又后退了一步。
后背有一个永恒的葡萄架和石榴树,一个憔悴瘦小的女人和一双每天永远哀怨的眼睛。
爱是遍体鳞伤,爱是互相伤害,爱让人变得面目全非,爱就像怪兽终会把所有的美好吞噬殆尽。
她摇了摇头,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愕和失望:“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拥有喜欢,她转头向后跑去,也避开了生命往前开启的所有美好可能性,越来越远,消失在再也回不去的夏日里。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望向莎莎的询问眼神。
“我对李旭没有什么怨恨,其实离婚是我必然的结局。”
离婚后躺平的时间里,我把自己困在一间房一张床上,一次又一次地进入自己的识海深处,像看《盗梦空间》里一层又一层的梦境,每一层梦境是如何影响上一层梦境。
潜意识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天才导演,每一句不经意设计的台词,一个藏在角落里的道具,一个偶尔路过的人物,都会谱成生命里不一样的音符,影响整个人生的走向。
“我对婚姻从来没有信心,所以我不会选择自己爱的人结婚,我以为这样就能够避开因爱而互相伤害的戏码,看起来是不是很清醒?”
“你这是什么古怪的想法?”莎莎皱着眉。
“不古怪,其实就是类似一朝被蛇咬,虽然咬的不是自己,但看到前面有人掉下坑,你总是会选择避坑吧。”
莎莎陷入了沉思,没有反驳。
因为既没有爱,有不满也懒得交流,像活在同一房檐下的舍友,可是有着众多关系的纠葛,日积月累,结果可想而知。
“最可笑的是,我憎恨婚姻的暴力,所以宁可沉默是金也不想产生冲突,但其实这是另一种暴力,冷暴力。”
如果看不清楚这一点,我永远会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离婚你后悔吗?”
“怎么会后悔呢?你忘了?我选的是自己不爱的人。”
我后悔的是那个清爽夏日里逝去的青春。
莎莎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有些古怪,突然碰了碰我:“唉,我看见新娘子的腰身很粗,起码三四个月了,你说李旭是不是怕了,要确保怀了才结婚。”
我摸了摸鼻子:“听起来有点好笑,感觉好像被我坑惨了。”
莎莎伸了伸白皙的手臂,懒洋洋地把长腿放了下来:“现在咱俩都形单影只了,要不考虑一下以后结伴养老的问题?”
“得了,你就少装了,这段时间谁天天泡吧的?就算你老了,也会有不少英俊的老头前赴后继,难道我还得天天拿着拍蝇板守着吗?”
莎莎撇了撇嘴:“我可不爱小老头,英俊也不行。”
我忍不住咧嘴笑。
“行了,我这不怕你触景生情来安慰安慰你嘛,不过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那我走了,最近确实找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可惜你不好这口。”
我故意白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她狡黠地笑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云彩飘走了。
其实我很羡慕莎莎,我一直想象她那样豁达洒脱,无论遇见什么事,总能很快地放下,开展新的旅途。
可是我无法学习也无法扮演,先天的气质、养育的环境、遇见的人和事、思维的方式以及成长的经历,都在每一个细节塑造一个不同的人,就像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无论我多希望成为莎莎那样的人,我也只能是我。
莎莎的身影像云朵一样优美,可天空上真正的云朵却总被高低错落的建筑划得支离破碎,像被贪心的娃儿东啃一块西啃一块的碎饼。
我拨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听筒那边传来很悦耳的男中音。
我报上了名字:“抱歉,打扰了,最近各方面都还好吗?”
本想用回访的方式礼貌地做了个开场白。
那边反应却很迅速:“您是想了解胡蝶的情况吗?”
“对,她的情况比较严重,我想了解一下她的家庭是否有精神遗传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