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笨拙的动静,打扰了正重新低头翻阅贡品清单、脸色稍霁的赵寰。
赵寰的眉头再次蹙起,不耐烦地抬眼扫了一下,显然被这不得力的场面弄得有些烦躁。
白晔见状,立刻适时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与一丝对下属办事不力的歉意,他朝着赵寰的方向,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仿佛在说:陛下您看,这……
赵寰果然更加不耐,挥了挥手中的册子,像是驱赶苍蝇一般,语气带着厌烦:
“行了行了!赶紧把他弄走!别在这里碍眼!白晔,你自己想办法!”
“奴才遵旨。”
白晔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得了赵寰的亲口首肯,这才“不得已”地亲自上前。
白晔走到南宫月身边,先是小心地单膝半跪下来,避免与陛下平视的不敬。
在靠近将军的瞬间,浓烈的酒气混杂着将军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皂角与冷铁气息扑面而来,让白晔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伸出手,动作专业而克制。
白晔先是一手轻轻抬起南宫月的一条手臂,环过自己的后颈,让将军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则稳稳地环住南宫月的腰背。
这是一个标准的、搀扶醉汉的姿势,毫无暧昧可言,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然而,当南宫月大半个体重真正依靠过来的瞬间,白晔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具身躯蕴含的分量与热度。
将军的头无力地垂靠在他的颈侧,滚烫的呼吸带着酒意拂过他耳畔的碎发,带来一阵战栗。
白晔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稳住下盘,才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和近距离接触而失态。
白晔深吸一口气,稳稳缓缓地站起身,将南宫月的重心大部分移到自己身上。
将军似乎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或许是本能地寻找依靠,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整个人更贴近了白晔。
白晔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低声对潜意识里似乎有些不安的南宫月道:
“将军,小心脚下。”
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既是提醒,也是安抚。
然后,白晔不再犹豫,支撑着南宫月,一步一步,稳稳地向着暖阁外走去。
一出暖阁,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两人。
白晔让那两个吓坏了的小太监赶紧关上暖阁的门,隔绝了身后那道可能仍在审视的目光。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夜空竟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下雪了。
晶莹的雪屑在宫灯昏黄的光晕中翩跹飞舞,悄无声息地落下,覆盖了朱红的宫墙和冰冷的琉璃瓦。
不仅是紫-禁-城,放眼望去,整个永安城都笼罩在了这初春的、却依旧带着寒意的雪幕之中。
雪光映照下,南宫月侧脸的轮廓显得异常清晰,又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
白晔拢了拢手臂,将环在将军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些,竟感受到将军腰间的一丝纤瘦,试图为将军多遮挡些许风雪。
白晔搀扶着这个他心中最珍重的人,踏着薄薄的积雪,一步一步,沉默而坚定地走向宫门的方向。
宫道漫长,雪落无声,唯有两人依偎前行的身影,在空旷的宫苑里,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旋即又被新雪悄然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