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南宫月睫毛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仿佛迷路的信号终于艰难地走完了被酒精阻滞的神经。
他微微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赵寰的方向,嘴唇翕动,用一种带着浓重鼻音、近乎梦呓般的、软糯而模糊的语调,迷迷糊糊地嘟囔道:
“二爷……月儿知错了……你罚月儿吧……”
二爷?
这个久远到几乎被遗忘的称呼,像一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赵寰一下。
赵寰瞬间就明白了——
南宫月这是彻底醉晕了,神魂颠倒,分不清今夕何夕,竟恍惚间回到了还在王府潜邸的时候,把他赵寰当成了当年的“二爷”,而不是如今的皇帝。
赵寰胸口那股憋闷的怒气奇异地滞了一瞬。
他太了解南宫月了,这人但凡还有一丝清明尚存,骨头缝里都透着倔强和骄傲,是决计不会用这种语气、这种称呼跟他说话的。
这完完全全是一个不省人事的酒蒙子才会有的反应。
二爷……
赵寰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
自己做“二爷”的时候是怎么罚他的?
好像……
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宫月小时候调皮闯祸,或是后来在王府偶尔行事出格,他这个“二爷”多数时候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像放小鱼一样,从王府森严规矩织成的大网里,一次次把月儿给糊弄着放了过去。
是不是就是因为他这样一次次地纵容,才一步步把这小子给宠坏了?
宠得他如今不懂为臣之道,不明天高地厚,甚至当年还敢试图跟自己讲那些迂腐的大道理?
这么一想,赵寰竟有些诡异的、自我开脱般的念头:事到如今,难道还是他赵寰这个“二爷”当初不会御下之过?
但也正因为“二爷”这个称呼,赵寰那股非要置南宫月于死地的盛怒,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点点。
南宫月醉酒后下意识的反应,不以功高将臣自居,剥去了后来所有的军功、官职、棱角,他骨子里还是那个端王府里他随手买来的小仆奴。
一个不听话、不讨喜、还总惹麻烦的小仆奴。
自己跟一个这样的小仆奴置什么大气?
赵寰下意识地忽略了南宫月曾是如何在沙场上为他搏杀,也刻意遗忘了“月儿”曾经或许……也是很会讨“二爷”欢心的。
只是那份欢心,属于“二爷”,不属于“陛下”。
……罚?还是不罚?
赵寰盯着地上那团绯-红色的、意识模糊的身影,心里盘算着。
若罚,该怎么罚?才能既出了这口恶气,又不至于……显得自己这个“陛下”太过跟一个醉鬼计较?
就在赵寰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尚未理出个头绪的时候,暖阁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禀报:
“陛下……陛下恕罪,奴才有紧急要事禀报!”
赵寰心中的怒意“腾”地一下又窜了起来!谁?!
朕早就吩咐过屏退左右,连冯敬都拦在了外面,就是要亲自“审问”南宫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个时候自己撞上来?!
真当朕的刀锋不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