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相册,再次看着那张天台烟花的照片。这一次,她不再只是仰望照片里的光。她想起今天在台下看见的那双眼睛——真实的,活生生的,就在二十米外的眼睛。
也许,光从来不是用来追逐的。
也许,光是用来告诉你:你可以成为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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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乡后,陆清辞做了两个决定。
第一,复学。
第二,报考北城戏剧学院导演系。
父母对她的决定表现出复杂的情绪。母亲翻来覆去地看她带回来的奖杯和证书,然后问:“导演……这个专业,将来好找工作吗?”
父亲更直接:“你不是想写剧本吗?为什么非要当导演?导演多辛苦,一个女孩子……”
“我想自己掌控自己的故事。”陆清辞说,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她没有解释更多。解释需要能量,而她要把所有能量用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
复学手续办得很快。一月中旬,她重新回到了高三的教室。
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好奇的,探究的,同情的,还有几道不那么友善的。她听见有人低声说:“就是她,休学了大半年,说是抑郁症……”
“听说还自杀过……”
“怎么又回来了?”
她低着头,走到班主任指定的位置——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课桌里塞满了这半年发的新试卷和复习资料。她一本本拿出来整理,手指触到纸张时,能感觉到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的是她休学前还没学到的章节。她努力听,但那些公式和符号像天书一样在眼前飘过,无法进入大脑。焦虑开始升起,手心冒汗,呼吸变快。
她低下头,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木盒——心理医生给她的“安抚工具箱”。里面有几颗光滑的石头,一小瓶薰衣草精油,一张写着应对技巧的卡片。她握住一颗石头,感受它冰凉的、坚实的触感,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下课铃响时,她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只是第一天。她知道接下来会更难。
晚上回到家,她把自己关进房间。书桌上,左边堆着高三的复习资料,右边是导演专业的书籍。中间摆着那个水晶奖杯,旁边立着获奖证书。证书旁边,贴着她新打印的照片——不是叶知秋的单人照,而是从颁奖典礼的新闻照片里截出来的画面:舞台上的她,台下的人群,以及人群中那个戴着鸭舌帽的模糊身影。
这张照片被她过塑,贴在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学习计划严格到近乎残酷:早上五点半起床,背一小时英语单词;六点半到七点,洗漱吃早饭;七点出门上学;白天认真听课,即使听不懂也要强迫自己坐在那里;晚上七点到十点做各科习题;十点到十二点学习导演专业知识——拉片,读理论,写练习剧本;十二点准时睡觉,睡不着就吃半片安眠药。
周末的安排更满:周六上午去市图书馆看专业书,下午做一套模拟题,晚上写一个新的剧本片段;周日上午复习一周所学,下午是唯一允许的“休息时间”——她会骑着单车在城里转,用手机拍摄一些画面,练习构图和运镜。
奶茶店的工作她辞掉了。店长很理解:“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现在,她的生活只剩下两件事:生存,和准备考试。
抑郁和焦虑并没有消失。它们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存在着,时大时小。有些早晨,她依然需要花半小时说服自己起床;有些课堂上,她会突然陷入恐慌,需要偷偷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脸;有些深夜,那些自毁的念头会再次浮现,她需要一遍遍看那张照片,一遍遍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就一下。
但她不再躲进衣柜了。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她没有时间。
疼痛还在,但疼痛的间隙里,她塞进了太多东西——数学公式,英语单词,电影理论,剧本结构。疼痛被稀释了,被转换成了一种持续的低频嗡鸣,成为了她存在的背景音。
三月,第一次模拟考,她的成绩是班级倒数第五。
拿到成绩单时,她在厕所隔间里哭了十分钟。不是悲伤的哭,是愤怒的哭——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哭完后,她用冷水洗了脸,回到教室,继续做题。
四月,第二次模拟考,她到了班级中游。
班主任在班会上点名表扬了她:“陆清辞同学进步很大,大家要学习她这种不服输的精神。”
台下有人鼓掌,有人窃窃私语。她没有抬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