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邢烟只是静静地看著他,那层雾气似乎更深了些。
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情绪,仿佛在说:皇上,您手握乾坤,可在这吃人的深宫,您的宠爱,本身就是最大的靶子。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坚定地移开了目光。
穆玄澈被她的沉默彻底堵得哑口无言。
那无声的控诉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他默不作声,只觉得刚才因情动而鬆弛的心再次被淤堵得密不透风,沉重不堪。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难以言喻的烦躁攫住了他。
邢烟不再看他,背转过身,动作带著一种刻意拉开的疏离。
她弯下腰,將散落一地的、象徵著方才亲密无间的衣衫,一件一件,缓慢而仔细地拾起。
“今日是嬪妾衝动了,还望皇上海涵。”她一边穿著衣物,一边轻声说道。
这恭敬的、划清界限的言语,在此刻听来只觉得无比刺耳和莫名其妙。
穆玄澈就那么僵立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看著她一件一件地將自己重新包裹进那象徵著嬪妃身份的宫装里。
看著她行云流水般完成那套繁琐的礼节,看著她转身,决然地、头也不回地从东暖阁那扇象徵著帝王恩宠的门走了出去。
只有不得宠、惹了圣怒的嬪妃才会在半夜被无声无息地送回宫。
可他明明是想留下她的……
殿外。
宝珠吃了一惊,看著邢烟独自走出,脸色苍白却眼神清明,她不敢多言,只默默隨著主子踏上归途。
“小主,您为何……不留宿?”宝珠终是按捺不住,悄声问道。
夜风拂过御园,带著微凉,彻底吹散了邢烟脑中残留的迷离热意,只余一片冰冷的清明。
“得而未得,方教人念念不忘。”她语声篤定。
一夜缠绵,她本可沉溺其中。
身为帝王,穆玄澈给了她足够的温存。
然而她再清楚不过,一旦沉沦,这点费尽心思才在他心头刻下的“与眾不同”,便会顷刻消散,泯然眾人。
“小主……奴婢愚钝,实在不懂。”宝珠茫然摇头。
邢烟抿唇,行至御园岔路,能望见养心殿灯火处,驀然驻足回眸。
夜色如幕,那一片辉煌烛火,灼灼如星。
仿佛穿透这沉沉黑暗,她已看见殿內那双深邃凝望的眼。
“宝珠,”她收回目光,声音平静无波,“从明日起,我们……『早睡晚起。”
养心殿。
邢烟决然离去后,偌大的东暖阁,不知为何骤然变得空旷得令人窒息。
睡意全消,穆玄澈烦躁地在殿內来回踱步,仿佛只有这焦灼的步履,才能驱散心头那团无名躁鬱。
这感觉陌生又奇异,他堂堂帝王,竟为一个女子如此抓心挠肝。
他猛地推开窗欞,目光投向浓稠的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