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中文

野狗（第1页）

老爸没有在开玩笑。

因为老爸会像往常一样，看着冯问桐为了一个谎言拼了命地找补救办法。

可是今晚冯问桐突然有点累了。冯问桐垂下眼睫，一声不吭地走到后排爬上了车。

太阳海岸是卓可骏住的小区，就在他们家前面那个街区。冯示朗把大衣脱下来扔到副驾驶，启动了车辆。没有开导航，也没有开音乐，也没有开窗。

窗外车流如注，红红的尾灯在路上像夜游的眼睛，飞速往前。冯问桐有点儿后悔没有说约了黎骁，今晚也许能过得轻松一点。不过黎骁向来跟他们不对付，只是不巧这个学期同班而已，老爸都是知道的。

不消十来分钟，车子缓缓在小区门外停下。冯示朗拉起手刹，从支架上把手机抠了下来，扔给了后排的冯问桐。“约吧，你现在约，我可以不当你是撒了谎。”

没头没尾的，但冯问桐听懂了，是要给他一个机会。

冯问桐有时候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些成年人都在耍什么酷。玩笑又是他先开的，较真又是他要较真的。好像放一点喘息空间，给一点没人问的恩惠，就成就了自己莫大的慈悲。

“爸爸，你真好。”冯问桐笑了一下。

冯示朗嘴角一咧，正想回头，冯问桐却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

虽然距离不远，但车内外还是有点温差。冯问桐迎风抖了两抖，走到灯光大亮的保安室边上敲开窗，报上了房号，让保安通知管家喊人下来。

冯示朗不紧不慢地披上大衣，锁好车门也跟了下来。

秋风吹得小区门外的行道树沙沙作响，冯问桐双手插兜靠在门禁外边，几乎把整张脸都缩进了竖起的领口里。有个保安操着外地口音，捧着一壶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从窗户里探出头问他要不要进来坐着等。大概孩子总是能勾起人的很多柔软。

冯问桐说谢谢，随后摇了摇头。

等了个把分钟，冯示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嘴里叼了根烟，含糊不清道：“别跟你爸面前装了，班门弄斧。”

冯问桐没说话，把脸更深地埋进领子里，眯上了眼睛。

“好。”冯示朗看见他这副傲得不行的神色就来气。他拿走了香烟，刚想说话，一开口突然抑不住似的猛咳了一阵，胸腔如雷震。缓过气了，才续上话说，“你真是，长大了，上高一第一天就叛逆期了。”

冯问桐看着老爸手里即将燃尽的烟屁股，正想说什么，那保安突然从窗户探头道：“哎，来了，你看看是不是你同学？”一边说，一边手里还夹着个保温壶盖子，抬指指向小区深处。

卓可骏这小区开发得晚一些，绿化做得很好，公共空间也大，但照明就实在不太够了。从门禁里一眼望进去，只能看见摇曳树影重重，隐约能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混杂在树叶摩挲声里，由远及近地传来。真不知道保安是怎么看见人的，反正冯问桐是没看出来卓可骏的形状。

冯问桐站直了身子，向那片黑洞洞的影子挥了挥手。

脚步声更近了，有个人不紧不慢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疏漏的路灯一照，竟是卓可骏他妈！手里还拎着袋什么东西，像是要去扔垃圾。

冯问桐默默把准备打手势的手放回了兜里。

卓可骏妈妈直一路走到门禁外边，和冯问桐打照面了，才惊讶道：“冯问桐？是不是小冯，你怎么来了？”卓可骏妈妈显然没有和冯问桐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怪道：“门卫只说是同学，小骏也没说约了人，还以为是哪个不熟的呢，我正好要出去就下来看看。怎么也不说是哥哥来了呢？”

短短几句话，把冯问桐全给漏完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儿死了。

冯示朗捻灭烟头，从树底下走了出来，像是一副才看到人的样子，笑道：“你好晚上好，是小骏的妈妈吧？他说找小骏有事呢，我就顺便送他过来。”他礼数周到，人到中年了还面如冠玉，捧起笑来很难让人觉得生分，“还说什么哥哥呀，都是老太爷辈往上的关系了，平时还不是你们小骏照顾得多，我家这小子，还幼稚得很！”

“哪里的话。”卓可骏妈妈笑得客气，“不过有事倒是没听他提，就没招呼你们，真是的。我现在叫他下来。”说着要掏手机。

冯示朗朝自家儿子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才拦道：“算了，孩子嘛能有什么事。只是顺路就过来了，明天到学校聊也是一样的。天冷就不费事让孩子还跑下来了。”

卓可骏妈妈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客套道：“那好，那好，小冯以后多点来玩啊，难得这年头还有亲戚缘份。”

冯示朗边满面笑容地代为应下，边抬手揽紧了冯问桐的肩，一下、一下地拍着，直拍得像判官老爷的惊堂木。

这边正说着话，小区里突然“哒哒哒”地又出来一个人，这回是跑着的，步子很急。

“哥！”是卓可骏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人还没跑到门禁这边，远远就喊上了，“哥！”

他也不走人行门禁，从车行栏杆底下一钻就出来了。

“我就感觉是你！”卓可骏穿着夏装家居服，踢着双拖鞋就下来了，跟变魔术似的整个人跳到了三人中间，“妈妈好，冯叔好！”

这下三个人都愣了。

“哎，这么有礼貌！”冯示朗反应很快，挽起笑容抢道：“小骏，你怎么知道我们临时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