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家路边餐馆前停下。
冯示朗说已经有预约了,让冯问桐带弟弟先进去,他停好车就来。
餐馆门面无甚装潢,招牌黄底红字印着“胡聚杂煲”,看样子不是老爸选的地方。冯问桐牵着惺忪的弟弟走进去,跟前台报了姓,有侍应把他们领到了包房里。房内一张大圆桌,姑姑他们夫妇俩已经提前到了。
侍应才刚敲开门,冯问桐都没来得及跟长辈见礼,手里的李嘉言砰的一声就往门里撞了进去,“妈妈妈妈——”一叠声喊得受多大委屈似的。
冯问桐有点尴尬,喊了声“姑姑、姑父”,就杵在门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来了,问桐。”姑父正在洗茶具,笑盈盈地应了一声,去看李嘉言。姑姑倒是不急,李嘉言都快撞她膝盖上了,才抬了一下手揽住了他,把李嘉言揽到了腰边,话却是对冯问桐说的:“坐呀问桐。”姑姑跟冯示朗长得不太像,一个随妈一个随爸,冯示朗面相阴柔,姑姑轮廓更圆润娇憨。她朝自己大侄子挤眉弄眼道:“怎么样,带一下午娃,辛苦吧?”
冯问桐苦笑着不敢应声,实在这一下午他也没带几分钟,都是游弋在抱。好在李嘉言只是干嚎两嗓子就完事了,没真的要哭,只黏着妈妈一个劲说话,又说看了巧虎,又说吃了奇趣蛋,说来说去又说回吃了奇趣蛋。冯问桐听着跟自己的实习生代自己向大领导汇报业绩似的,心说这孩子真没安错名,下次多给他带两个蛋。
姑姑又问了一会儿他是哪儿不舒服,医生又是怎么说的,冯问桐都一一简单应了。李嘉言在一旁绞着妈妈的挎包挂件玩,果然没出声。
那边姑父已经出茶了,冯问桐摸摸杯子又抠抠餐布,正纠结着要不要给姑姑姑父倒茶。站起来会不会太夸张?大人倒茶他坐着会不会太没礼貌了?如此这般想着,冯示朗推门进来了。
“阿远,小莲,又好久没见啊!”冯示朗笑得爽朗,叫人听着都觉得热切亲和,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冯问桐肩膀上邦邦一顿拍,“有叫姑姑姑父了没有?”
“叫了叫了。”姑父放下茶壶站了起来,一派谦逊。冯问桐左右看看,赶紧也站了起来,人还没站直,就见姑父起身只是把手伸向了窗边小桌的菜牌,而冯示朗已经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嗯?你要点菜吗?”姑父回身看见冯问桐朝自己站了起来,举着菜牌的手在半空拐了一下,改朝他递过去,“问桐想吃什么?喜欢什么自己点,别客气。”
姑姑在旁边看了个全程,扑哧一声笑了,“你坐你的。”
冯问桐半躬着腰站在原地,尴尬得愣着不会动了。接也不像话,不接也不像话。
“我要吃荷香骨!”李嘉言突然钻到他边上举起手,“哥哥!给我点!”
乖小子!冯问桐暗赞一声救世主,回神接过了菜牌,“好,哥哥给你点,还想吃什么?”说着顺理成章地坐了椅子上。
“哟,言言还会认荷香骨啦?”冯示朗点了点桌面,承下阿远给他倒的茶,“说来都是我们问桐不好,带孩子带到了医院里去。医院那是什么地方啊?要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陪他一下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顿我的。”冯问桐只觉得眼前一空,菜牌就被抽走了,冯示朗不甚满意地看向自己儿子,敲打道,“冯问桐,你得跟姑姑姑父倒茶赔个不是。”
“哎,一家人说的什么话。”姑父朝冯问桐抬手压了压,示意他安心坐着别起来,“言言这小子你还不知道?你妹妹带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叫救命。”
“就是呀哥,都什么年代了还‘道个不是’。”姑姑把手搭到冯问桐腕上拍了拍,“中午我就想着请问桐出去吃的,今天升高中嘛是不是?我听问桐说,他是摔到骨头了,这都还带了一下午弟弟,这顿怎么说都得是我们补上。”
像是怕冯示朗还要再扯,姑姑忙摆手道:“我订桌的时候已经跟老板说了,给我留了只好鸡,已经下过定了,他知道怎么料理的了。”姑父也扬声把服务员叫了进来点菜,冯示朗这才作罢。
饭菜很快上齐,六菜一汤,有鸡有鱼有虾有时蔬,除了李嘉言的荷香骨,还有个特色焖羊煲。九月就吃羊确实早了点,不过最近天寒地冻,也没差。
姑姑会吃会选地方,这小馆的厨师功夫确实不错,连一贯陪吃多过嘴馋的姑父都多动了几次转盘。
一顿饭吃得本该有滋有味,冯问桐却只觉得自己被架了起来,满桌菜品都尝不出色香味只嚼出了仁义礼,即使费劲咽下去了也噎得慌。乏闷极了,好几次想摸口袋,又都摸了个空。
他那手机还绑了个玩了挺久的游戏账号呢。卓可骏他们不知道晚上还有没有聚会。也不知道游弋拿着那三千块钱干嘛去了。加上小蓝宝里的那些估计得有五千了。五千是六分之一……不对是六十分之一,六年的六十分之一……一个半月。
席上后来又聊到了什么,他都没在意听,忙着算游弋这次又会消失多久。隐约只知道老爸又在姑姑姑父面前大谈上一段婚姻,谈他如何如何爱护前妻,谈现在如何如何加倍偿还儿子,最后奉劝妹妹要好好珍惜男人的真心。冯问桐懒得听,他巴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茶足饭饱,姑姑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问道:“问桐要不要回去温功课的呀?”
冯问桐点点头:“要的,要预习,明天上新课。”放屁,书包他都没背回来。但是姑姑又不关心真假,只是走个流程罢了。
果然,三个大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噢,那不要耽误孩子学习”的表情,匆匆话别。
宾主尽欢,各自回家就是了,但总有些人嘴巴就是闲不住。
“哎,你说你小子。”冯示朗摇着手里的车钥匙,坠在冯问桐的后面,两人正往停车场走,“怎么越长大越闷声了,刚刚长辈聊天你也不搭腔,爸爸是这么教你的吗?”
九月秋风袭面,白天还能稍微忍受的清凉,到了晚上已经变成了凛冽寒意。冯问桐只顾抱着胳膊闷头往前走。
晚饭明明没怎么吃,胃里却硌得难受。回去得让阿姨煮个宵夜吃。
见他不出声,冯示郎往他发顶捞了一下,咂嘴道:“怎么,现在父子俩都没话了?”
冯问桐心说有话的父子俩就不多,咱俩绝对不在列。他放慢了脚步,和冯示郎并行,强打精神道:“没,想回去预习呢。”
“你?”冯示朗笑得开怀,一巴掌拍上了儿子的肩膀,“温书是吧,书呢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