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青坐在小院的石桌前,手里攥着一张写着德语的笔记,嘴里小声念叨着:
“驱逐舰(Zerst?rer)”
“反潜鱼雷(Antischiffstorpedo)”
念到生涩处,便停下来咬咬下唇,再逐字母拆解着记。
院门外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声,叨扰了院内的读书声。陈青青抬头看,只见沈辰怀里抱着个的油纸包。
“青青姐,你的小老公回来了。”沈辰脚撑着地摘下歪戴的帽子,语气里满是油嘴滑舌的调戏。
“看看我带来什么回来。”他推着车走进来,把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
“是什么?”陈青青放下纸条,疑惑地看着他。
沈辰笑着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两件衣服。
一件浅灰色的确良衬衫,领口缝着精致的明线;一件藏蓝色的半身裙,裙摆是简洁的A字版型,在当时算得上时髦又体面。
“明天你就要去欧洲了,谈判得穿得体面些,不能让外国代表看轻了咱。”他拿起衬衫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本来想给你买更好的料子,可王府井的裁缝铺说,的确良挺括又耐穿,最适合正式场合。我姐帮着选的样式,她说这个领口显精神,你试试合不合身。”
陈青青抚摸着鲜亮的新衣服,布料蹭得她心尖发暖。
从前在家时,她是被母亲捧在手心的娇俏姑娘,衣柜里总叠着各式各样的漂亮衣裳——鹅黄的洋装、藕粉的针织衫,连袜子都要挑绣着小碎花的样式,每次换新衣都要对着镜子转好几圈,笑盈盈地问母亲“好看吗”。
后来家道中落,那些鲜亮的颜色渐渐从她的生活里褪去,只剩两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轮换着穿,可骨子里爱俏的心思,其实从没变过。
此刻摸着这两件明艳的新衣裳,她忽然想起母亲塞给她真丝旗袍时红着眼的叮嘱:“我们青青最是漂亮,漂亮姑娘就要穿的整齐才好看,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体面。”
喉间虽有些发紧,鼻尖也微微发酸,她却没露半分窘迫。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大小姐,即便经历过苦难,也不失教养。
她轻轻拢了拢衣服,声音和缓,就是眼底藏着亮晶晶的笑意:“那我去试试。”
陈青青站在镜子前,理了理衬衫的下摆。
领口刚好贴合,袖口不长不短,刚好手腕;穿上半身裙,走动时裙摆轻轻晃动,显得整个人挺拔了。
陈青青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她好久没见过这样穿着整齐、甚至算得上“体面”的自己。
熟悉的是,镜中人眼里的光,像极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去上海外滩时,那个敢大声读英语童谣的小姑娘。
“怎么样?合身吗?”沈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期待。
陈青青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出去。沈辰抬头看见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太合身了!老姐眼睛还算亮,青青姐果然穿什么都好看!就是今天格外美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红布包,递到她手里,“这里面是咱妈昨天特意去雍和宫求的平安符,她说让你带着,保佑你一路顺利。”
陈青青打开红布包,里面是个绣着“平安”的香囊。
她捏着香囊,抬头看向沈辰,第一次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声音清晰又认真:“沈辰,谢谢你。”
以前她总觉得,沈辰帮她是“弟弟可怜姐姐”,是怕她一个人在胡同里过得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