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形下,云笙不得不尽力平复着自己即将失控的心情,她转过身,面对着眼神热切、隐含期待的凯利,开口道,“凯利族长,”她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她深思熟虑后打磨出来的。
“神灵必然不会应允这样的人间地狱存在,阿娅作为祭司,完全违背神灵的真意,她不再适合担任祭司,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一切还要等我返回神国后禀明神明,等神灵做出裁断,收回创世卷,降下神罚。”
凯利心中几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就知道,这标榜正义与高尚的神使,必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残酷,久居圣洁的神国,也无法直面这样的血腥,云笙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和算计之中,他不由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强压下几乎要溢出的兴奋,像是贴心地为神使献上排忧解难的计策,“神使,等您返回之后让神灵决断太久了,在这段时间,阿布族人依旧会受她辖制。我之前所说,曾翻阅记载所得知的关键一定是事实,只要在这次神祭中,更改法阵上的铭文,那么,阿娅将不再拥有创世卷,这样,才能尽快让阿布族人得到解放。”
“果真如此?”云笙佯装惊疑,心中却冷笑连连。
“果真如此,”凯利斩钉截铁,“只是这法阵蕴含着力量,我们寻常之人并不敢触碰,只有神使大人您不同,您和法阵同样来自神国,一定能够顺利无碍地触碰到法阵,为了神灵的不可侵犯,我代表阿布族恳请您的帮助。”
不过是言辞间的机锋,就轻飘飘地将正面与阿娅撕破脸、中断神祭的风险包装成唯有云笙可以完成的正义之举。
云笙心底冷笑,她就知道凯利对她存着利用之心,面上却似露出深深的犹豫和挣扎,眉头紧锁,“这事关重大,我得好好想想。”
“好,好。”凯利知道此时不能着急,只是却还是泄露了些许急迫,“距离下一次大型神祭日还有一昼的时间,您可以慢慢考虑,只是,如果此次不抓住机会剥夺阿娅的创世卷,那么阿布族人的光明还有多久才能到来呢?”
他状似忧心忡忡地留下这句锥心之言,深深一拜,转身快步离开了山顶。
凯利心中盛着满满的算计,神祭是神灵为了镇压旧神定下的法则,只要云笙同意更改法阵,她就等于背叛了神灵的意志,是神国的叛徒和罪人,她回不了神国,只能臣服于他,到时候,他既可以从云笙手中得到来自神国的宝贵知识,又可以得到一个貌美的比瑟。
至于云笙是否同意?他笃信,不管此刻她有多少动摇,目睹了如此的人间地狱,在圣洁的神国成长的【神使】,一定会同意的。
云笙站在原地,冰冷的目光随着凯利的背影隐没于崎岖山路下,凯利那点肮脏的心思,她已然猜到几分,她刚好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就在这时,一直跟随在云笙身后隐匿的阿墨,悄无声息地化为人形走了出来,祭坛上的满目疮痍瞬间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向他扑来,阿墨踉跄了一步,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并不太明白,茫然无知中,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冰蓝色的眼中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阿墨,”云笙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抹掉他的眼泪住,“别哭,阿墨,别哭。”
阿墨茫然地抬起头,他的眼里涌现出的是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巨大哀伤,他微微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笙笙、这里好痛,和我以为你丢掉我的时候一样痛。”
这样的惨状对阿墨的冲击一定很大,云笙这么想着,伸出双臂,半环抱住阿墨颤抖的身体,轻轻拍着他宽阔却紧绷的后背,声音带着坚定的力量,“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很心痛,我也很心痛,这样残忍的事不应该存在,我们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云笙的目光越过阿墨的肩膀,再次落在那片本该是晶莹洁白的冰川上,乌黑暗红的血迹和腐烂森然的白骨刺痛着她的双眼。
“阿墨,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吗,你认为有我的地方就是乌托邦,我也想给阿布人打造一个乌托邦,”她语带坚定,一字一句地慎重,“我们的世界不是有句话吗,叫人民当家做主,我要让阿布族人自己做自己的主人,让祭司和族长的影响力趋近于无。”
“之前我已经教会了他们制盐制水,让每一个人都掌握生存的权利,这样一来,想从基本的生存上辖制他们就不可能了。”
“再有,就是要有一艘离开的船,我会将造船的知识告诉凯利,让他以为这是他独有的神恩、是他独占阿布族的一个筹码,驱使他安排族人建造能够再水中航行的船。”
“一会儿我们回去后,我会将造船的详细图纸,完整地留给所有阿布族人,让凯利的野望成为一场幻梦。”
她轻轻推开阿墨,直视着他依旧含着泪水的眼睛,“等船造好之后我们再离开这里。我想,当阿布族人掌握了赖以生存的本领,拥有了平等的知识,又摆脱了祭司和族长的辖制,即使我们不留在这里,这里也将会是属于他们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