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皆退出去,唯玉娥始终垂着头立在一旁。
姜涣知杜慧宁这是有话与自己说,便同玉娥言说自己想要尝一尝昨日送到迎芳殿的那碟子牡丹蒸花烂,叫她再去备些来。
玉娥这才肯退出去。
杜慧宁并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都走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回来。”
“太子妃也将我错误成了卓家姑娘。”姜涣取下了自己覆面的面纱,她见屋内摆着一盆茶花,随即起身拈下一叶,素手一扫,那片绿叶便钉入了杜慧宁面前的桌案之上。“我是姜涣,不是卓家姑娘。”
杜慧宁叫她这等行径唬了一跳,面前这人的容貌虽与卓璃生得很是相似,可举手投足间的举止神情却无半点与卓璃相似。
姜涣怕自己这些时日的举止叫杜慧宁一并误会了去,当即道:“太子妃大可放心,妾一介江湖女子习惯了不受约束的日子。东宫虽富丽堂皇,可我却还是喜欢竹篱木屋,今日来寻太子殿下,便是想要离宫去寻家师。”
“待得见家师之后,我自是要与家师一并回素问谷去的。”
杜慧宁瞧着她许久,忽然笑道:“你这不愿意留在东宫的性子,倒还是与从前一样。”她没有执着于继续追问姜涣的身份,只是捧着茶吃了一口,道:“但他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
杜慧宁才不信面前这人不是卓璃。虽说容貌相似者也是有的,但断然没有像到如此地趟的。更何况,还有她那声音也是如昨一般,并无更改。
至于这些功夫手段,毕竟卓璃离开都城十载,学些技艺在身上也不足为奇。
“东宫的权势,还不管到我素问谷的头上。此后我会回到素问谷,至于不离谷中半步,太子妃大可放心。”先时明洛水与她提及入南谷时,她还在犹豫,然,事已至此,或许避入素问谷永不再出,反而是桩好事。
“要走,就走快一些,不然卓家肯定会被牵连。”杜慧宁搁手里的茶盏,随即起身。“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不喜欢你。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就能凭白得到你自己想的,而我却不得不一再让步。”
“现在我明白了,你有肯为你牺牲的家人,你也肯为了自己的自由拼死一搏,但我不行。我没你这样的胆子,也没有肯为我牺牲的贵人,他们会让我为家族考虑,为家人着想。”
当年,圣旨落下,她不愿入东宫,她的父母便是这般相劝的。他们劝她莫要胡闹,莫要为了一人的快活,拖累全族。
她退让了。
自此,退让一步之后,便会退让第二步,第三步,退到如今,她已然觉得这世间没几桩事是让她能留恋的。
若没有孩子,她甚至觉得叫她此时立即去死,也是无甚差别的。
“有得有失,太子妃素来聪慧,妾相信,太子妃始终能寻到自己所想要的。”姜涣站起来,“妾想,今日之后大抵无缘再与太子妃碰面,愿太子妃此后能顺遂一生。”
杜慧宁未再开口,只先行迈步离开。姜涣坐回原处,除了炭盆中偶尔传来的声音外,侧殿内寂静一片再无旁的声音。
姜涣便是如此坐在那处,回想着那些她与杜慧宁之间的故旧之事。
她们之间打过架,拌过嘴,相互给在对方家长处都告过状。如今想来,只觉得过去种种都很是可笑。
姜涣在那处坐了约摸半个时辰,赵元熙亦回了东宫。内侍禀告言说姜涣在侧殿候着,赵元熙亦不令人将她带来,只自己独自往侧殿行去。
“殿下。”殿阁门打开之时,姜涣方回过神来。“我听玉娥说晋王一案已有决断,不知可有我师父的下落?”
赵元熙:“寻到了,都还活着。等过几日,我接他们入宫来……”
“既是如此,那妾今日便请辞离宫了。”姜涣出言打断,“妾身为人证,先时殿下为护妾安危才叫妾暂居东宫。审案之时,妾亦不曾上公堂为证,若再久居东宫,朝臣想是会有微词。”
姜涣并不给赵元熙开口的机会,她转过身去将早已准备好的布包捧在手中塞到了赵元熙怀里,道:“借花献佛,还请殿下收下。”
赵元熙打开布包一角,瞧见内里露出来的绛红衣裳,惊喜道:“你,做的?”
姜涣点头:“殿下替我将家师救出,自是要谢的。只不过这衣料绣线皆是东宫之物,我只是将其做成衣裳,着实有些借花献佛了。”
“这,这做衣裳很是费心神的。”赵元熙哪里会去在意这上头的面料绣线从哪里来,他满心满心在意的都在姜涣亲手做的衣裳上面。
姜涣退后一步:“既是如此,妾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