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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伊人来(第2页)

芙蓉殿外夜沉沉,孤衾冷烛碎梦魂。

月笼琼台化囹圄,锁尽香闺寂寞春。

夜风冷,御水寒,独伴瑶筝孤窗前……

瑶筝那凄清、哀婉、伤感、厚重的乐音,恰似松风、竹雨、叶落梧桐般,是如此的催伤心人泣下,催断肠人泪奔。然而这瑶筝的主人,这正自默默地抚弄着瑶筝五音弦的司马家的公主——新丰,却再也没有一滴泪伴着她玉指的弹拨,伴着那清幽、冷漠的月色落下。她只是在静静地思索,慢慢地回味,思索她的命运,回味她的情感,这内中还相伴着许许多多她再也无法复原、零落一地的,她曾经朝朝暮暮在眼前,飘飘渺渺于心间的,那般美好无限而又憧憬无限的梦境情缘。

蓦然间,她似乎“忽地”一下子醒悟到了,思想到了,或许,她是应该改变一下她自己了,试着去做一个像她母后杨芷那样的女子:杨芷虽说比她的父皇司马炎整整小了二十三岁。虽说她父皇后宫的粉黛灿比繁星、多如云朵,单单类似胡芳、诸葛婉那般颇受龙宠的美人儿就不下数百人之多。虽说,她的父皇每日里醉生梦死、穷奢极欲,早就已经昏昏然沉迷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但是,她的母后、皇后杨芷对此却居然能够做到淡然处之、坦然对待,只管终朝每日坐拥她自己那般虚幻的母仪天下之位,四海为尊就好了。

自伐吴成功,一统天下之后,她父皇司马炎的荒诞昏庸、纸醉金迷之态简直就已经荒唐至暗无天日、不可救药的地步了。偌大的晋廷后宫,数以万计的妙龄佳丽,竟然给她的父皇造成了选择困难症,为此,她父皇可算是独出心裁的可以,每到晚间夜色清明之时,宫中人便可以看到她的父皇总是会乘坐着一辆六只白羊拉乘的羊车,让羊在殿宇密布、御街盘绕的宫苑之中随意地行走,羊车最终停靠在哪里,她父皇就会在哪里过夜、逍遥、宠幸妃嫔……似这般“羊车望幸”的史无前例之举,使得新丰公主作为其父皇司马炎的女儿都早已不堪目视耳闻,又何况乎身为她父皇正宫皇后的杨芷娘娘呢?然而杨芷对于此等事情的态度却是完全出乎新丰公主臆想之外的,新丰公主没有想到皇后杨芷对此竟依然能够做到熟视无睹,充耳不闻,连一句最起码的哀言怨语都没有,这不得不令新丰公主暗自由衷地钦佩杨芷的忍耐能力,也不得不暗自承认,皇后杨芷无论怎样都不会如她的母后杨艳那般深爱她的父皇的,否则,她肯定也早早的就会因为抑不住心中的嫉妒之念而妄自生恨了……

新丰公主看得出,杨芷是坚强的,坚强地忍受住了她父皇司马炎的一切肆意而为,忍受住了这样的一份忘年夫妻之情,夫妻之爱,与成千上万的美貌女子一起共同守候着这样一位只会玩弄感情,根本就不懂甚至是不屑去懂情为何物的男人——天下至尊的男人。这样的日子好吗?好过吗?这样的皇后,头顶着一个“天下之母”的虚名、虚尊,独眠冷帐,独对孤窗,独叹风月,独问自心,默然孤寂着自己的青春年华,试问,她的内心深处真真实实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又能够残存着几分,剩余着多少呢?

这几年或多或少的相处之中,皇后杨芷在新丰公主的内心里,还是很仁爱、很恬淡,更是不失本心和宽容,也很懂得恩义的。曾经,太子妃贾南风因为生性妒忌又心肠歹毒,竟自数番残忍地,亲手杀死怀有太子司马衷孩子的宫女。她的父皇司马炎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非要将贾南风打入冷宫,再另外挑选贤淑的女子为太子妃不可。但皇后杨芷却因了自己的堂姐、新丰公主的亲母后杨艳,在临终前曾将太子和太子妃夫妇双双托付于她,故而,杨芷便不顾触怒龙颜、百般力劝司马炎说道:“贾公闾有勋于社稷,犹当数世宥之,贾妃是其亲女,正复妒忌之间,不足以一眚掩其大德。”才将此事给压了下来。此后,杨芷为了尽到一个母后的职责,还常常严厉地告诫贾南风,要她自知悔改,好生休养心性,多慈多善、宽以待人。

杨芷身上某些方面的品德,是新丰公主所喜欢的,甚至这喜欢之中还含带着些许微妙的同情和怜悯。但杨芷也许是因了认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比如她的皇后之尊,比如她母家一门的“飞上枝头,高官厚禄。”所以她才会活得那般安然,那般和顺。这大致就是由于人这一生很难拥有“完美”,有“得”就要有“舍”吧!可是新丰公主此生要“得”的是什么,要“舍”的又是什么?舍弃了对于嵇绍的感情,她就等于舍弃了一切。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如若此生,真的让她摒弃天性,逆来顺受地做一个像她母后杨芷那般隐忍不发,什么事情都顺天理、遂人意,乘风顺水好行舟的、丝毫也没有原则性的人,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她的感情是只能专属于自己,而不能与其他人共同分享的。她的爱是不可以随意改变、任由命运安排的。她是爱憎分明,眼里从来揉不下沙子的。今生今世,她既然无缘成为她最心爱的男人的妻子,那么,她也就早早地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早就思量好了她的一生到底该以何样的方式去渡过、去完结。她觉得她是该离开这皇宫了,因为她也早就看厌了、看淡了她父皇后宫中的一切……

秋风起,秋草黄,秋花惨淡路长长。

云凝霜,日凄惶,高空难留雁两行。

平日里,牵愁照恨,已觉心头秋不尽。

奈今朝,骨肉分飞,更堪离情助凄凉。

太极殿外,玉阶之下,新丰公主一身吉服,满头珠翠,悲泪微垂地缓缓跪地伏拜,向着她的父皇司马炎和母后杨芷行告别之礼完毕之后,便默默地立起身来,轻移玉步,在命妇的引导下,乘上车舆出宫,那些奉旨前来为公主送亲的王公大臣们的王妃、夫人、诰命等众人也全部都是盛装华服、依礼而动,乘舆随行。这支雍容无比、喜庆无比而又壮阔无比的送亲队伍前有仪仗开道,后有卫队相随,禁卫军监尉嵇绍奉命带领护送军士不下百余人,一个个盔明甲亮,目光警觉,神色庄重、淡定地携兵器驰马而行,时时刻刻都在警戒和护卫着公主凤驾的安全。

一行队伍潇潇洒洒、浩浩而行,行出铜雀街,出了阊阖门,穿过铜驼大街,又出宣阳门,一直行到洛阳城外以后,送亲队伍的车舆便完成使命,停下、返回了。因为新丰公主的未来夫婿,敏阳侯王聿的府邸还远在五六百里外的汝南郡,故而,除了随同公主出嫁的公主的贴身婢女、侍从、医官、嬷嬷等,便只留下了皇宫卫士们的护送队伍,依然与公主的出嫁车舆一路同行。

“何彼襛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雝?王姬之车。”

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人,尽管衣装都很喜气洋洋,尽管新丰公主的陪嫁嫁妆整整装满了三十余车,满满盛装的都是她的父皇司马炎给予她的无与伦比的父爱,像什么青瓷、玉器、漆器、锦缎、珠宝,还有书籍、器皿、乐器等,皆无所不有、一应俱全,且必定都是天下最好的、绝好的。尽管出嫁成亲本应是一个青春妙龄的女子生命当中最为喜悦和最为宝贵的日子,可是,大红锦缎做就、金色流苏飘荡的车舆内,即将成为新娘子的新丰公主的面上,却显现不出丝毫的笑容,只一张粉脸默然地低垂,两行苦泪悄悄地滑落,一片乌云滚滚在心,一念情思遥遥在外。

一场无比寂寞的长途行路……

沿途郡县各级官员对于新丰公主的送亲队伍都是远椄送迎,安排、照顾、保护得异常周到,也异常得体。每日奔波、行路百余里后,新丰公主便会吩咐嵇绍,令车马及随从人员进驻到她们当下所在的城中、食宿休息。

三日后的傍晚时分,当落日残霞渐渐地远去,炊烟缕缕升腾在村落之间,寒鸦绕树、飞鸿掠影之时,这支来自大晋帝都的气势无比繁盛又无比悠然的送嫁队伍,才终于又缓缓地行进了许昌的地界,当此之时,早已被朝廷升任为许昌太守的夏侯湛一身冠带整齐,正自携着自己的妻子司马文萱以及他属下的众官员,早早地在驿站处等候迎接。

新丰公主早就有所耳闻,她自己族内年龄最小的姑奶奶司马文萱生得月貌花颜且又允文允武,是她们司马家族中出了名的大美人儿、大才女,因其一心只倾恋于夏侯家的公子夏侯孝若,从而才下嫁到了太守之家,今日有此机缘,她不但见到了自己那般姿色卓然的姑奶奶,而且还看到了依然那般年轻,那般英姿绝世的她的姑爷爷、太守大人夏侯湛,“郎如玉、妾如花、郎情妾意的一对神仙眷侣”不禁令新丰公主的心下暗自对他们夫妇二人倾慕不已、慨叹不已。

司马文萱念在同族之亲,还特意为新丰公主准备了一份代表她们夫妻二人心意的丰厚的婚嫁之礼送上,而夏侯湛则特地私下里寻到嵇绍,和嵇绍一起畅谈、聊叙了很久……夏侯湛这些年里,尽管一直都无从打探到、知晓到有关墨菡的任何消息,尽管墨菡于他,似乎此生都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了,可是,他却把墨菡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看成了是他自己的亲人,对墨菡的弟弟嵇绍总是爱护、喜欢得很。

新丰公主下榻的客栈优雅而又高贵,客栈房间内的烛光迷情而又摇曳,摇曳得新丰公主的一颗芳心,总是会随着那曳动的烛影而曳动不止,乱如丝麻。她郁郁寡欢,她怏怏不乐,她惆怅,她叹伤,惆怅她自己那缠绕于心头的万缕情思总是这般的无处安放,无处倾诉。叹伤她自己的内心深处总是会被一种无言万般的凄苦所纠缠着,难捱难收又难放,她好不甘心,非常非常的不甘心……她要质问苍天,质问命运,为什么?为什么同样身为司马家的公主,她的姑奶奶就能够嫁得心上的如意郎君相伴相随,而她自己却要这般违心地、这般无奈地抛却她此生的真爱呢?

“倚秀,目下是什么时辰了?”新丰公主淡淡的声音淡淡地问道。

“回公主的话,已然进入二更天了。”琳儿此刻正在里间屋里为新丰公主精心细致地铺床、展被,而婢女倚秀则依然安静地侍奉在新丰公主的身畔左右,小声地回复道。

“倚秀,你出去看看,监尉大人休息了没有,如没有,就说我请他来此一趟。”自从出了洛阳的皇宫,出了洛阳城,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整整过去有两日两夜了,新丰公主觉得她自己与嵇绍之间竟总是那样的天涯咫尺,而且必将分别在即……虽然新丰公主一直都很清楚她自己的那颗心有多么地渴盼得到嵇绍的共鸣,也一直都很清楚她满腔满腹充盈着多少难以出唇的爱恋想要对着嵇绍言说,然而,她却始终也没有勇气、没有那般地抛却一切世俗的豪气,把嵇绍堂堂正正地请到她自己的房中来。尽管嵇绍一直都是严阵以待、时时刻刻地护卫在她的近旁左右;尽管她的一双含情美目也经常迷恋无限地停留在嵇绍那张英武、瑰杰非常的面上多时、很久;尽管嵇绍每晚都会带领军士在她的住处外面站岗巡逻。可是,她却从来也没有给自己创造过与嵇绍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则今日今时,当她亲眼目睹了、领略了,她的姑奶奶司马文宣的甜蜜和幸福之后,她却真的不想再等,再犹豫了。虽然,她深知自己今生今世与嵇绍根本无缘结为夫妻,但是,若只向着嵇绍倾诉一下衷肠,只静静地看看他,总不为过吧,总不至于就犯了什么清规戒律了吧?倘能如此,自己此生也许就不再虚无,不再一无所有,也就不会再觉得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听闻公主吩咐,倚秀点头、喏了一声后,便跑出去唤嵇绍了,可是片刻功夫之后,倚秀回来了,嵇绍却没有进来,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只是笔直地站立在新丰公主下榻的楼阁外面,带领着属下的军士们一起,全副武装地警卫着公主的安全。

“启禀公主,监尉大人他,他不肯进来,……”倚秀的面上清清楚楚地展现着四个大字“无可奈何”。

“倚秀,你再去唤他,就说,如果他还是不肯进来回话,本公主必要降罪于他!”新丰公主的一张烟霞秀脸,这次,满满当当地写尽了“执着”。

“喏,公主。”倚秀低头应喏了一声以后,便再次回身跑下了楼阁。

这回,嵇绍没敢违背新丰公主的命令,只是心怀间总难免一片心绪忐忑、惴惴不安,却也乖乖地跟随着倚秀上了楼,来到了外间屋里站定后,他便朝着自己面前端然静坐、姿容娴雅,满身吉服的新丰公主无比谦卑、无比恭敬地深深一礼,“禁卫军监尉嵇绍拜见公主。”

“将军免礼,一旁落座吧。”新丰公主秀目蕴情,浅笑嫣然地朝着嵇绍一摆手,示意他可以坐下。

“公主在此,焉有末将的座位。”嵇绍红窘着一张俊面,小心万般而又谨慎万般地客气着。

“将军勿需多心,请坐吧,我只是有话要与将军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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