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折对于裴昌延的目光却似乎是浑然未觉,继续说着:“我听说早年间裴太尉也过几次战场,可谓是忠肝义胆,裴大人应当也会如表兄一般,是吧?”
“……自是如此。”裴昌延面色阴沉,语气却是凝上了一层冷霜,“不过小侯爷说话,还真是令人不喜。”
自从他来到河州任职,何曾遭受过这般含沙射影的猜忌挖苦,倘若放在往日,这般对他说话的人,早被他拉下去喂狗了,但今时情况不似往日,他也只得咽下这口气,但却难藏眼底的阴鸷。
一旁的清远王见气氛紧张,忙端起酒杯,笑着打着圆场:“好了昌延,别和小辈计较,来,本王敬大家一杯。”
他举起酒杯,下座的众人也纷纷响应,遥遥一敬,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双方,此刻也默契地暂时收敛了气势,不再咄咄逼人。
一杯酒尽,清远王不着痕迹地瞥了裴昌延一眼,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裴昌延冷哼一声,不情愿地撇开了头,他在河州一手遮天惯了,行事向来不拘一格,随心所欲,但也知道,此时若是闹到要动刀动枪的地步就不好收场了。
只见清远王又笑着看向了钟辞,“辞儿,你父王可还好?此番让你出宫赈灾,是让你作为主使吗?”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裴昌延也坐直了身子,神色亦是正了几分,而一旁的何曹则默不作声地抬眸,目光定定落在了她身上。
“王叔,这赈灾一事,可是我千求万求来的,您觉得呢?”钟辞唇角的笑意没有变过,言语轻巧亦是没有正面回答,但却是清晰地传出了一个消息——
这赈灾之事,她是一定要管到底的。
清远王双眸微眯,眼中划过一抹深意:“那你可要清楚,可能会面对什么?”
“难不成我赈灾之时,还会查到一些秘辛?”钟辞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半是试探半是调侃地问,“然后会有人千方百计地给我使绊子?”
见几人神色都有些幽暗,她微微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染了几分冷意。
倒是裴昌延丝毫不加以掩饰,直接给了清远王使了一个眼色,催促对方赶紧动作。
但清远王却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再次试探道:“辞儿,即便此次赈灾不成功,回去后你父王也不会怪罪于你。你看这河州的永陵楼,丝毫不受洪灾的影响,你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体验体验这里的风俗人情,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啊。”
“王叔此话是何意?”钟辞抬眸,眸光锐利,充满探究,“莫不是真有秘辛,王叔还参与其中?”
“难道是赈灾时会有人中饱私囊?”她眸光微转,定在了何曹身上,语气凌厉幽深:“莫不是何大人刚刚上任,便想以权谋私,贪污公款?”
何曹闻言,忙不迭出席,对着他们行礼,面上一片菜色,“四公主,臣万不敢有此想法,您当是最清楚不过的啊。”
他额上冷汗隐现,原本这场鸿门宴他原本就不想来,更不想掺和那两人的计谋,刚上任之时他也说了无数次,这四公主与传闻不一样,须从长计议,但他们依旧一意孤行,他如今只想不要沾染祸水,早些结束,早些回家。
钟辞却是没有理会他,目光又定格在了裴昌延身上,语带揶揄,“难道是裴大人在河州有什么秘辛不能被发现?可裴大人不是要回王城了吗?这河州,竟还能管的到?”
烛光摇曳下,裴昌延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眼中的阴冷更甚,眯眼看向了她,声音低沉:“四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话音未落,他再次朝清远王递去了一个眼神,眸光中还隐隐透着几分威胁。
清远王沉吟片刻,似下定决心,起身拿起了自己桌边酒壶,缓步走向了钟辞,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钟辞见状起身,接过了酒杯,便听见对方的声音传来。
“辞儿,你呀,想太多了。”他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既然你这么执着想要好好赈灾,那王叔便不劝了,来,王叔敬你,你自己一定要万事小心。”
她微微垂眸,杯中清澈的酒水荡起层层涟漪,但却是隐隐透着一丝异样,她心下清楚,这酒水肯定加了东西。
但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不喝,对方怕是也有几百种办法让她“不得不喝”。
“王爷,这酒,殿下不能喝。”宋折忽地起身,步履平稳地走了过来,从钟辞手中拿过酒杯,“殿下在宫里的时候身体就一直不好,陛下派我前来,其中目的之一就有照顾好殿下。”
清远王神色有点僵,另外两人的神色也有几分微妙,但是何曹面上,却是带着几分诡异的复杂。
谁人不知,景阳王对待王后和王后所出子女向来冷淡,即便钟辞真出了事,直接推脱为在赈灾中出了意外,景阳王都未必会深究,更遑论会特意派一个人照顾。
而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全都心知肚明,却是因景阳王排他此次出来的目的,有了几分犹豫。
清远王沉沉盯着他,忽而一笑,转而用自己的杯子,在他的杯沿轻轻一碰,语气幽深:“既如此,那不如小侯爷替辞儿喝了,不然本王这端过来的酒没人喝,有点下不来台啊。”
此言一出,屋内的氛围又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