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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渺扶额,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只是个过路人,也懒得打听,就没放在心上。
喝完了水,车夫又起身去伺候马儿饮水吃食,姜渺就坐在原处休息。
那跛脚少年不知何时又窜了出来,板板正正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小娘子是去京都参加童子科的吗?”
姜渺见这少年虽面目丑陋,但声音却如玉石相击,泠泠动听。反正闲来无事,她也就有了些谈兴。
“正是。”
少年点点头,又继续专注地问道:“敢问小娘子是因何被县令举荐?家住何处?”
这是,查户口来了?
姜渺被问的一愣,倒也不恼,只是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忽而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凑近了挑眉笑道:“小郎君问的这么详细,莫非……是想打听清楚路径,来我家做个上门女婿?”
少年显然被这话骇了一跳,整个人连连后退,接连带倒了几条长凳,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耳根处更是红的滴血。
姜渺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时哈哈大笑,起身将人拉了起来,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可惜,你要是长得貌比卫玠,说不定我还会考虑考虑。”
这本来是句玩笑话,不料少年却一板一眼地反驳道:“小娘子也读过书,难道不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道理?”
姜渺眨眨眼,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酒肆帮佣也读诗书?”
少年脸上不辨喜怒,目光灼灼还击道:“寒门才俊岂通礼乐?”
这回却换成姜渺坐立难安了。
她本是一时失口,哪料想这少年却迅速反应过来,还用“礼乐”对“诗书”,讽刺自己不知礼,只以出身论英雄,和两汉时那些“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的才俊们并无两样。
一席话将姜渺说的满面羞惭,心中暗暗懊悔:难道真是这几天春风得意,所以人飘了?自己明明是个接受了人人平等观念的新时代好少年,怎么反倒和从前最瞧不上的、充满偏见和傲慢的家伙成了一路人了?
姜渺正色朝着少年行了一礼:“方才是我失言了,还请小郎君勿怪。”
见她语气诚恳,少年面色和缓,也为自己的咄咄逼人道起歉来。
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勿怪”、“对不住”的客套之词。如此两次三番,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各自撂开手,将这番过节揭过不提。
姜渺指了指酒肆问道:“既然小郎君颇通文墨,怎么还在这里屈就?”
少年道:“家道中落,漂泊至此,不过暂求温饱罢了。何况世间营生百样,能自食其力的便是堂皇正道,士农工商,各有本业而已,哪里有什么尊卑贵贱?既没有贵贱之别,也就谈不上屈就二字。”
姜渺闻言,心中微动。她见这少年虽潦倒穷困,却言辞豁达,并不对现状自怜自哀,不由地生出几分敬意。
她从怀中掏出五贯铜钱放在桌上,朝少年推了过去:“小郎君胸有丘壑,他日未必不能鱼跃龙门,些许钱财,权当是买水钱。”
少年神情一怔,随即微微摇头:“小娘子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世道如此,庙堂江湖,各处都被世家把持,似我这等寒门子弟,岂是有才便能得志?单我这一双跛足,纵使心有千里之志,又能行得几步?”
“足跛又如何?”姜渺皱眉不赞同道,“孙膑身遭刖刑,马陵之战不还是大败庞涓,奠定齐国霸业?”
“我此行将去京都,正缺一同道之人。小郎君既是京都人,不如为我做个向导,与我同往?京都繁华,机遇也多,郎君未必不能一展胸中才华。”
少年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一阵光彩:“小娘子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见姜渺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少年起身整了整衣服,对着她一揖到地:“蒙小娘子不弃,岂敢不从?”
姜渺将人扶起道:“此事还得与你母亲先商议好才是。”
少年笑道:“实不相瞒,她非我母,我非她子。我们两个也是半路搭伙做买卖,只是以母子相称罢了。”
“那就再好不过。”姜渺问道,“还没请教小郎君姓名?”
少年想了想道:“我姓柳,名太平。木卯柳,太平盛世的太平。”
“‘天下太平,万物安宁’,好名字!”
两人互通了姓名,姜渺又额外给车夫和那妇人多付了些银钱,权做补偿。这才带着柳太平一同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