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正。
承德门外的灯山之下,百驾烟火次第引燃,赤金的火光拖曳数丈长尾。不等观者惊叹,轰然绽放,将国都的夜染成白昼。
琰昌帝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宫门,站城阙与底下的万民示意。
数十位公卿大臣站立一旁,与君王共赏。
阙楼下人声鼎沸,十几年以来,这是国都第一次如此热闹。火树银花的景象很好地冲散了因战乱深藏在人们心底的不安,终于是有了些能够好好生活下去的安心落意之感。
燕谨站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阙楼最当头的人影身上。
那人穿着一袭玄衣,身形不算高大,但瞧着很有气势,身旁的人都因皇帝亲临而激动,燕谨却狠狠皱眉。
皇帝戴着冕冠,十二串冕旒垂下,将面庞尽数遮掩。
抬首间隐约可见底下五官,但看不真切,燕谨连皇帝的眉毛鼻子都分辨不清。
不知道这样皇帝是怎么看清天上的烟火的?燕谨无语凝噎。有心想要再向前两步,但附近已有人开始盯着她,面带怀疑,似乎想过来探问。
到现在燕谨也不知道是谁跟踪她,又是谁要抓她,但并不影响她做下最坏的设想,来者不善的情况下,她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地。
皇帝就站在阙楼上,也许再往前一些,便能从冕旒底下窥见真容;疑似要抓捕她的人也在附近,再不跑也许就跑不掉了。
她只能选一条路走。
燕谨指尖紧掐掌心,紧盯着阙楼上的皇帝一眼不错,期望能有一个机会。
附近有人围拢过来,他们穿着平民百姓的衣物,可人人腰间鼓囊似有器物,行走间颇有章法。
她额上逐渐冒出冷汗,心跳一声重过一声,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阙楼上的皇帝并不知道燕谨心中所想,在底下人目眦欲裂的视线中,转身与余跃说笑,只留给燕谨一个模糊的侧影。
燕谨狠狠闭了闭眼,迅速俯下身,在人潮中逆流而行。
原本只是怀疑的人立马确定了她的身份,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将燕谨包围在人群中。
沿街酒楼中一直注意底下动静的贵人们都被惊动了,一个个起身站在窗边,似是看烟火,实则都在看镇抚司除夕夜抓捕犯人。
冷静,冷静,燕谨在心中告诉自己。
她借着人群的遮挡,快速往回赶,与她一同站在街道上想要抓捕的人视线被遮挡,看不太真切她的具体方位,但楼上的人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条逆水而行的大鱼。
“一个女子,看着也不像是干刺客的,镇抚司抓她干什么?”
“作奸犯科,奸淫掳掠,干什么不能抓?”
“值得余跃在除夕夜派镇抚司的人出来抓?”
“没准,余跃这个疯子干什么都不稀奇。”
“……倒也有几分歪理。”
他们点评楼下这幕精彩的闹剧,个个兴致盎然,只等鱼儿落网的那一瞬。
但燕谨没那么好抓。
她是老道的猎人,抓过最难缠的猎物,能借用任何东西遮盖自己的身形与气息。
眼见着那个身形诡谲的女人就要借着人群突破镇抚司的包围圈,只想看戏的人坐不住了。
“喂!袁滨!她在那儿!”
这声音的主人颇有几分气力,嗓门嘹亮尖锐,在嘈杂的主街中,稳准狠地传入燕谨耳中。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传来,燕谨心中暗道不好,不再遮掩自己,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疾速往外奔去。
她并未浪费时间抬头去看是谁指明了自己的方位,而是抓紧一切时间逃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