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是信赖,最为倚仗的哥哥,为了让她恨极大昭,为了日后取他性命她不会心软,竟也将她步入棋局之中。
可她也是大昭子民,她恨不恨,又有何意义?他既非姨母亲子,又因何屡屡护她周全?他明明许诺过她,待到来日,定会放宋辑宁离去,许他平安度此生……
万俟伊川的话语此刻清晰回荡在怀钰耳畔:“当年大昭前阵厮杀的皇子,唯他一人……”
若说此前万俟伊川所言,尚令她心存疑虑,可若勉之所言……救她之人当真不是宋安,当年将她救出的人,真真是宋辑宁!
泪水倏然汹涌,眼前一片模糊,怀钰不敢泄出半分啜泣之声,只能任由咸涩液体浸湿衣袖。
里间的对话仍在继续。
“安仁那边已经举兵暗中进发,其次,宋安近日动向不明。”
宋安?怀钰因这二字勉强力聚起神思,哥哥何以知晓宋安动向?这世上,按理不该再有任何人知晓宋安的动向。
“必须尽早除他,免生后患,令暗卫仔细盯着,伺机……”
后面的言语,渐次低不可闻,化为窸窣耳语,怀钰凝神再听,已是听不真切。
勉之蹙眉,心中甚是担忧,唯恐宋安从中作梗,搅乱南夏绸缪大计。
短短数月间,安仁君主病症难维,袁纥皇后痛失夫君,依礼制由景言继位,该当新君理政临朝,然袁纥皇后不肯放权,犹自垂帘听政,不肯还政于新君。
景言为夺政权,自需招贤纳士,以求良策,想必宋安便是此时而入,由是,“淮序”之名,渐为天子门生所传,闻于宫廷内外。
然而勉之命人细细查探之后,发觉安仁世家大族之中,竟无“淮序”此人,此事只需命画工描摹其形,便知究竟是谁,勉之见及画像时,心中也是一震,惊于宋安非但死里逃生,更已成为景言幕中策士。
怀钰轻轻向外挪去,往下,她已不愿再听,是了,勉之终归是储君,能居此位者,岂会如表面那般温柔纯良?
念及此,心中不由一涩,当年的她,何尝不是如此?
直至退出武库,置身朗朗日光之下,怀钰眼眶阵阵发热。
远处侍卫身影闪动,怀钰猛地背身,假意欣赏道旁盛放的木芙蓉,她不能在此刻失态。
勉之既能布下如此棋局,瞒天过海数年,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果决,早已不是她所能揣度。
怀钰抬首,望了一眼四四方方、湛蓝如洗的天宇。
朱墙碧瓦,富丽堂皇之地,她只觉这些金玉堆砌之处,才是最令人窒息的。
一个时辰之后,勉之方从暗室出来,径直往书房行去。
廊下侍从见他现身,急急行礼,神色略有踌躇。
“何事?”勉之拂了拂衣袖,淡淡问道。
侍从禀道:“方才郡主前来,因殿下仍在议事,未敢打扰,此刻正在书房等候。”
勉之闻言,眸光蓦地一亮,倦意霎时消散无踪,唇角微微扬起,“怎不早报!”
书房内,怀钰立于书案前,心下仍思忖着方才无意听闻的话语,她原不该听到那些话的。
脚步声自远而近,怀钰急忙退回座椅,面上强作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