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邸,园内茉莉凋零,残香犹绕,深浅不一的橘色覆上园地。
怀钰心下计议已定,春杏既已在她掌握之中,太师虽失圣心,然其昔日门生却仍盘根朝堂,以此棋子,或可为勉之再蓄一股暗力。
行至勉之寝居院外,见得侍从垂手恭立门前。
听得步声,侍从抬首见是怀钰,急忙行礼,“请郡主安,殿下此刻正与几位大人议事,未在院内,只怕需劳郡主稍候片刻。”
怀钰颔首,不欲扰他政事,只轻声道:“无碍,我自往园中走走。”
怀钰独行于秋色渐浓的庭院,日光透过扶疏花木,筛落一地细碎金光。
不知不觉,竟近了书房东北角的武库。
坊间传闻,陛下近日赏给勉之一把他国良弓,她还未曾得见,不如趁此先睹为快,想来勉之必定不会介怀,就如过去纵容那般。
思及此,怀钰唇边不禁漾开一抹真切笑意。
武库门前有人值守,见她而来,躬身行礼,默然让道,并无阻拦。
近些年来,虽常来此处,怀钰仍觉此处清肃。
怀钰目光寻觅那把据说形制别致的弓,等他尚需时辰,总归无聊,权作消遣,亦是一趣。
越往里走,深处隐约人声传来,怀钰微微一怔,武器库最里间是一暗室,位置隐蔽,勉之常于此处存放机密文书,或召见心腹暗卫。
此刻并非暗卫循例禀事的时辰,何以内中有人?
怀钰心下生疑,放轻脚步,屏息循声而去。
愈近,声音便愈清晰,竟是勉之,是她极少听闻的沉凝语调。
“然当年戎翟帐中诸事,必得湮没,若再有知情人等,一律杀之。”
怀钰脚步倏然钉在原地,戎翟?
另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似是她不曾谋面之人:“殿下深谋远虑,只是宋辑宁而今毕竟身为大昭天子,亦不可轻易开罪。”
“他?”勉之语气淬着厌恶,“不过仗着与她,些许幼年情谊,欲与孤争辉?可笑。”如今一步步而来,事实分明,他在怀钰心中的分量,更甚宋辑宁,如此,便也算不枉他一番苦心经营。
怀钰下意识地将身子隐入一架陈列着重铠的铁架之中,呼吸敛得极轻极微。
只闻勉之声音再度传来:“若非孤当年故意延误半日发兵,岂能容他趁虚单骑闯入,抢先一步救出怀钰?孤费尽心力布下的局,倒是成全了他的声名。”此事后,在母后多方绸缪之下,他虽顺利坐得储君之位,却终究断了与怀钰之间那缕未尽的缘线,而今只能以兄妹相称。
“殿下此举,也是为纪姑娘计,纪姑娘那时受惊过度,倘若再知是您,只怕心境更难平复。”
她的真实身份,在南夏不宜让旁人知晓,难道此人认识她?怀钰心头蓦地一紧。
“不必让她知晓,孤从未想过以此,裹挟她为孤如何。”勉之断然截口,语气陡厉,“她只需记得,救她之人并非宋辑宁,只需记得是那些人使她身陷险境,只需记得他们个个包藏虎狼之心。”如此,她便不会因宋辑宁而心痛,心中更不会对宋辑宁再有牵念。
勉之冷冷道:“唯有如此,待得来日孤挥师南下,取他性命之时,她才不会对孤心生怨怼,才不会为他痛彻心扉,自责难安。”
怀钰只觉四肢发冷,抬手掩住唇瓣,当年之事,怎会与哥哥也有所牵系?
她身陷戎翟那时,其间种种遭遇,莫非并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