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钟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岂能不明白此间道理,只是不愿明白。
他甚至想问为何大同社可以,但答案立即便出现在他脑中。
他苦笑一声道,“东家,黔首与士绅为何不能各安本分?便是不能,官府也该居中调解。否则黔首反抗,士绅轻则无人佃种,重则家破人亡,官府也失了税粮。”
“本分?本分是甚么?”熊文灿轻叹一声,“未央,本分不是天理,更不是不可变之物。士绅掌握田土,他的一句话,便能定下农户、佃户的本分,反之,则不能。”
末了,他的目光离开梁朝钟,看向未知的远方,“未央,你是不是在想南楚贼那一套更符合至圣先师的理念?
“可是,且不说抛弃士绅,南楚贼能否成功。便是成功了,以后便当真没有士绅了么?不过是换了个名头、身份,重新再来罢了。”
“东家……”
梁朝钟面露惊诧,不因熊文灿所言之事,而因熊文灿如此直白地将这些事说了出来,没有用圣学那一套大肆鞭打南楚贼的“邪说”。
他平复心绪,作揖道,“东家,学生明白了。东家且好生修养,学生告辞。”
梁朝钟一走,熊曰绘便道,“爹,梁先生口直心快……”
“还用得着你说?”熊文灿瞥他一眼,旋即语气低沉,“告诉陈兆兰,别打陆川了,好生守好雷州。若有雷州城池失陷,余拿他是问!”
熊曰绘心头一震,熊文灿“嗯”了一声,他连忙答应下来。
熊文灿似乎想要打发他走,他却忽地起身说道,“爹,有一事儿子忘了与你说。”
熊文灿眯起眼睛,“你说。”
熊曰绘面色沉重,“爹,且跟儿子走一趟。”
熊文灿颔首,熊曰绘扶着他出了内衙,坐马车去了一间私宅。
宅中偏院有一密室,熊曰绘点起十数根蜡烛,又打开室内几个大箱子的铁锁,只见满满的黄金白银。
“爹,这是南楚贼送与你的宅子与价值五万两的金银,儿子暂未收下。”熊曰绘小心地观察着父亲的神色变化,“除此之外,还有……
“还有南楚贼的所谓股票、公债等物,说是价值五万两,可在邵阳或湘潭兑换。以后,或许还能在合浦兑换。
“不过银玖说不必急着兑换,这些股票、公债都比刚上市时涨了许多,甚至有翻了一番多的,以后定会再涨。”
熊文灿却只笑道,“不止送了余一人罢?”
熊曰绘点了点头,轻声道,“肇庆那边说两位布政使各自有家私装了两三辆马车,他们不敢多问,不知何物。
“银玖去香山前,给城中的海道副使郑觐光与市舶司提举、副提举,以及广州知府李恢先和海防同知等府官送了金银字画。
“去香山后也不吝金银,给香山知县虞国镇、县丞陈宗器乃至提调澳官、备倭指挥、巡缉等官都送了大礼,更不用说香山参将杨元及其下的把总了。”
熊文灿笑意更浓,“看来南楚贼对濠镜澳甚看重,与之相关的衙门和官员一个都没亏待。”
说罢,熊文灿面色一沉,“私下去跟南楚贼说,只要退还乐昌城,撤围合浦,保证不再夺粤东任何一城,且不援瑶贼,则粤东兵马不救粤西,亦不入南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