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严冷冷一笑,掷地有声,不肯作多的周旋。
须发微白的眉梢隐隐牵动眼角的细纹,直截了当地将我剖开,于众人眼前格外势单力薄。
“君在位,哪有不考虑成家之事的。立业是立业,子嗣却也是一国兴旺之根基所在,唯有后方稳定,前朝才能运作自如。苏将军,你说,老夫所言是否有几分道理?”
我笑的还是敬意三分,不气不恼,知礼非常。
“是,王大人所言甚善。只是臣以为,陛下尚接管各部事务,心无旁骛,不如先将政局平稳,再作他议?”
王严却直视着我,不愠不怒,一针见血,使我立于高台,形影单只,下不来台。
“老夫感到颇为奇怪的是,苏将军家无着落,则苏将军无外戚参政的倾向。既然如此,那么,身在军营的苏将军,为何独独对圣上的后院之事,如此关切呢?”
我被全无铺垫地戳中心事,哑然在原地,一瞬之间,数道视线剑芒似的扎在我的身上,我却不知该从何回应。或者说,我无可辩驳,我的心思,昭然若揭。
张怀民却罕见地动怒,沉声呵斥得寸进尺的王严,甚至带上了几分厌烦。
“王爱卿,有话直说,不用如此拐弯抹角,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本以为王严会因此收敛,见好就收,却不想,他此次就是携着一党之念,以破斧之势,贯横我的摇曳。
“圣上宽恕臣之冒进,只是有些事,还是尽早说开了好。毕竟积重难返,乘着某些错误的念头滋生之前,做个了断。不要等到不可收拾之际,误了家国大事。”
我越听,手脚愈发冰凉,连带着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思绪纷乱。张怀民反应也好不到哪去,面色阴沉,眼底的狰狞狂啸接天,指尖扣住案上花纹深浅,却抿嘴成线。
王严眼底的微妙与算盘徐徐铺陈,以覆水难收的姿态,裹挟束缚住每一个不算清白之人。
“臣以为,教苏将军去戍守边塞,于两方都好。”
不等我出声,张怀民拍案而起,怒目圆睁,第一次失了帝王的威严。
“王爱卿,你是父皇悉心挑选,留给我的辅政之臣,我敬您,重您,您却为何偏生对我的左右,苦苦紧逼?”
枯荷似的面容浮现出一丝苍凉与认命,却在抬头望向王严的那一刻,轻笑一声,下了战帖。
“王大人,我应你。”
张怀民仪容碎裂,近乎是悲怆地嘶吼沉沉。
“钟离……”
我听他于朝堂上那样唤我,却不是欣喜与宽慰,而是凄凉与悲哀。明明我们那样竭尽全力地奔赴彼此,为什么还是步步维艰?
你登上了瑾国至高无上的皇位,我平步了武官不出其右的首屈,可是我们还是那么遥远,虽然近在眼前,横亘在我们之间,还有那万水千山的群臣,狂不终朝。
我微微一笑,敞开怀说明亮话,撕破了朦朦胧胧的哑谜。
“王大人不就是想说,我作为瑾国为首作则的武官,不应当僭越那私人的防线,干涉圣上宫闱么?”
王严见我挑破,反倒装起了糊涂,喜怒不显。
“苏将军可是自己作的揣测,与老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