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中文

第五十八章（第1页）

“真是神经病！”林悦之狠狠将手中捣药杵砸在木臼上，石臼里的药材被震得飞溅而出，在药案上撒成斑驳的碎末。她望着窗外仍在肆虐的风雪，眼眶因愤怒泛起血丝，“得了感冒不老老实实在炕上被窝里躺着，反而跑到冰天雪地里对月流泪对花泣血，四十五度明媚忧伤。她娘的几百年才生得出这么一个怪物。她不生病都对不起这冷空气。”话音未落，一缕药香混着她呼出的白气，在炉火映照下凝成袅袅白雾。

二丫气呼呼地蹲在灶台边，手中动作猛地一滞，那被她用力丢进炉膛的木柴，顿时引得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迸溅开来，映得她原本就圆润的脸蛋愈发通红，好似熟透了的苹果。她双眼圆睁，嘴巴一撇，满脸的愤懑之色溢于言表，随手将一旁的木柴重重一丢，那力道大得，竟让旁边铜盆里的水都跟着晃了几晃。“哼，这李县主的脑子，怕不是小时候被马狠狠地踢过吧！”二丫一边嘟囔，一边用力地拍了下膝盖，“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搞这些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事儿。昨儿个我去米铺买米，刚进门，就听见几个婶子在那儿唠嗑。她们说，瞧见李县主大冷天的，一个人对着那结冰的湖面掉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砸，愣是把冰面都砸出个坑来！你说这事儿，荒唐不荒唐？”

药房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那笑声好似要冲破房顶，在狭小空间里来回回荡。林悦之笑得前俯后仰，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双手紧紧扶着药柜，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滚落，她一边笑一边用手抹着眼泪，嘴里还嘟囔着刚刚听到的那些趣事。然而，当这阵哄笑如潮水般渐渐低落，药房里重新被寂静笼罩时，她不经意间抬起头，目光落在墙上晃动的烛影上。那火苗好似被无形的手摆弄着，忽明忽暗，在古老的青砖墙上投下她那单薄且孤寂的影子。看着这影子，她的思绪瞬间飘远，那影子的轮廓竟与李涟漪在雪地里故作柔弱的身姿重叠起来。她心里清楚，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那些荒唐闹剧，桩桩件件背后，都藏着李涟漪对欧阳振轩炽热得近乎疯狂的觊觎。而那个本应与自己携手，在生活里相互陪伴、共同前行的人，却仿佛被无尽的风雪无情吞噬，没留下一丝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空留她在这纷纷扰扰的尘世中，满心怅惘，形单影只。

“小姐？”二丫那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的声音，恰似一道突兀的音符，硬生生地打断了林悦之飘远的思绪。她微微一怔，眼神从药碾上那尚未完全碾碎的草药上收回，在短暂的恍惚后，强自扯出一抹看似如常，实则满含勉强的笑容。林悦之再度伸出手，稳稳握住那熟悉的药碾棍，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别管那些腌臜事了，咱们抓紧把这味药磨好。”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碾棍开始在药碾中缓缓转动，发出单调而又沉闷的吱呀声，一下又一下，仿若敲在她的心间，与她心底那股难以言说、如暗流涌动般的苦涩悄然混在了一起，搅得她心神愈发不宁。

时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除夕的钟声于漫天风雪之中悄然敲响。那钟声悠悠荡荡，穿越了街巷，飘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海山城的夜空，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在人们的翘首以盼中，骤然被第一朵烟花点亮。此时，林悦之正稳稳地蹲在灶台前，手中的蒲扇有节奏地扇动着，炉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她的脸庞。铁锅里的骨头汤仿若欢快的小精灵，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奶白色的汤汁上下翻滚，仿佛一场盛大的舞会。当归、枸杞等药材在锅中沉浮，随着汤汁的翻滚，药香愈发浓郁，丝丝缕缕地弥漫在整个屋子。二丫扎着一条油渍斑斑的围裙，模样十分可爱，她高高举起沾满面粉的手，兴奋地往窗外指去，声音清脆响亮：“小姐快看！是金菊烟花！”

林悦之仰头望向墨色苍穹，原本寂静暗沉的夜空，刹那间被一朵巨型金色烟花轰然点亮。那烟花在厚重云层中肆意绽放，光焰夺目，竟将纷纷扬扬的漫天飞雪都晕染成了暖金色。她望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象，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将军府的场景。欧阳振轩，那个曾与自己有过诸多纠葛的男子，此时此刻，大概正陪伴在李涟漪身旁吧。李涟漪身为县主，平日里总爱摆出一副柔弱作态，对着这转瞬即逝的烟花，她会不会又要梨花带雨，感慨美好时光如同烟花般易逝呢？林悦之想着，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自嘲的浅笑。在这世间，男人似乎大多都钟情于女子自怜自艾的模样，觉得那楚楚可怜之态惹人疼惜，想来欧阳振轩也难以免俗。

“林姐姐！”清脆的童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隔壁的小男孩品明顶着一头雪花冲进来，棉帽歪在脑后，冻得通红的鼻尖还挂着一滴清涕，“我老远就闻到香味啦！”他扒着门框不肯走，活像只馋嘴的小猫。品明娘随后追来，又急又羞：“这孩子，快跟林姑娘道歉！大过年的净添麻烦……”

“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林悦之连忙把孩子拉进来，往他手里塞了个烤红薯，“正好缺个机灵鬼添喜气呢！”她朝品明娘眨眨眼，“您也留下来吃点吧？”

小小的药房转瞬热闹非凡，那八仙桌稳稳地承载着铜制火锅，锅中汤底似有生命一般，热烈地翻滚着，奶白色的浪花层层涌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薄如蝉翼的羊肉片被轻轻夹起，在红亮得如同红宝石般的辣椒油里畅快地打个滚，再裹上精心调制的芝麻蒜泥，放入口中的瞬间，鲜香瞬间在味蕾上绽放，让人忍不住直跺脚，恨不得将这份美味更深地印刻在记忆里。腐竹安静地躺在锅中，尽情吸饱了浓郁的汤汁，当咬下去时，软嫩弹牙的奇妙口感令人陶醉。蘑菇宛如娇羞的仙子，在沸汤中缓缓舒展身姿，溢出的鲜甜汁水弥漫在空气中。冬笋片则被涮得晶莹透亮，咬上一口，“咯吱”声响彻席间，那是带着山野纯粹清香的独特韵律。品明吃得酣畅淋漓，嘴角流油，还热情高涨地举着筷子，非要给二丫夹菜，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旁边几个大娘笑得眼泪都夺眶而出，整个药房满是温馨与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