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头发散入水中,铺在池面上,缠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
不过,当她稍稍动一下,她感到,她的头发也跟着动了,轻轻地和他的头发分开,很快,又缠在了一起;月光下,她的头发光亮柔软,她的身子也一样,月光洒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月光一样轻,水波一样软。
陡然间,她忘了羞涩,举目望向他。他的身躯美得像覆着白雪的山峰,他的脸庞美得像升上山顶的皓月。最让她高兴的是,从他眼里,她看出自己是同一般:美得令人屏住呼吸,忘了眨眼。
不知是怎的,柳乐感到自己竟能够躺在池面上,枕着水波。她仰望天空,当头一轮明月。月亮在浓黑夜空中,像浮在海波上,摇摇晃晃;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与月亮同在一处,晃着晃着,月亮碎了,白色的火焰自天上洒下来,化成无数闪亮的鱼儿在她身周跳跃……
然后,她又躺在了一张床上。挨着身的不是丝就是缎,柔软丶滑溜溜的,她局促地动了动——这不是她平日睡觉的床,接着她闻到周围有股淡淡的松木的香味。
昏昏然中,她想起来了,这是在温泉边的山洞。她半坐起身,站在桌前的人两步跨过来,拿杯子喂她喝了几口水,又把她按回床上。
「别动,咱们睡在这儿。」
他好久没说一句话了,不出声,柳乐觉得自己好似在梦中一般;可是这时候真的睡意朦朦胧胧了,他出声,梦也没醒。
柳乐阖上眼,听见自己嘟囔一句:「我不住山洞。」
「好,不住。」予翀的话声倒好像肚里憋着笑,「我抱你回去。」
他的声音近在耳旁了,他抱住她,却没起身。
颈上一点微微发烫丶微微润湿的气息,痒痒的,柳乐轻轻笑了一声。
笑声飘到半空,和着春雨般曼妙丶绵长的气息在空中流流淌淌,缭缭绕绕,结成一张帐子,轻柔地覆在上方。柳乐不愿再说一个字,或者动一下,打破了它。
予翀也没再说话,没有动。
第二日早晨,柳乐像平日一样,独自一人在大床上醒来。
她惬意地伸了伸腰,睁开眼,忽地呆住。昨夜……不能是梦吧。
不是梦,她飞快地爬起来,心中万分懊恼。
巧莺跑进屋说:「王爷说,让姑娘今天不用往宫里去了。」
柳乐这才想起今日本是进宫请安的日子,再看窗户已经透亮,要去也太晚了。
予翀是亲自去宫里说一声,还是差人去的?巧莺没说明白,柳乐也不敢再问。
她心神不安吃了早饭,在屋内简直坐不住,就怕予翀会突然进来。出去走一走罢,一眼看见那座小山,想起昨夜不知是如何从那儿回来的,脸上的烫热,就好像挨着炉子烤一样。她绕过小山,一径走出了惊春园外。
走不多几步,听到几个小丫头欢闹的声音迎面飘来。柳乐这时候怕碰见任何人,一闪身,避在树后,只听几个人嘻嘻哈哈道:「你不知道吧,今天是财神诞,咱们吃酒,是为给财神庆生日。」
「呀,难怪,这可是个好日子。」
「王妃肯定也猜不着是这个由头,咱们告诉她去。」
「王妃能不知道么,你别急着说,倒像讨赏钱去了。」
「我不说,就你一个进去,你只问问王妃想吃什么。」
声音远了,柳乐且不敢动,往僻静处坐了一回,估摸着那几人走了,这才回去。
巧莺迎上来说:「王爷今天请府里的人吃酒,特别问姑娘……」
柳乐忙不迭地打断:「还早呢,我换上衣服,先骑马去。」
在马上迎着风一跑,她的身上又热乎起来,不敢动丶已经僵住的手脚慢慢变得灵活,而停滞的思绪也慢慢开始流淌。她渐渐地看清楚,昨夜她并没有醉,没有完全醉,不过是拿醉酒当作藉口,假装不知道,便可以心安理得接受那一时的快活。为此,她忘了之前那么久的自好丶坚持。
哦,不对,以前的事她也看清楚了:她的坚持——什么坚持?不跟他说话,对他板着脸,不理他?这些算什么,只是巧莺说的,「使性子」而已。而予翀看穿她害怕烦闷丶害怕孤单丶害怕受到冷遇,他不过轻轻抛出个饵,她便近前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柳乐脸上挨了一掌似的,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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