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句“像小孩一样”,白煜怔在原地,反应了过来。
若算上年纪,他必定是比她大不知道多少年岁,但又好似并非在此,化作人身与她相处的日子中,他也并未在乎年岁的差距。
在宫中做她义弟,出了宫,依旧被她当做孩子看待。
白煜照单全收,却总觉得心中的花田被撒了种子,园丁悉心栽培,却从不开花结果的失落感。
或许等的时日长了,花就会开。
无端的思虑一旦生了根,不管何时,一旦起心动念触碰到它,都会如雨后竹节般疾速生长,强抑不得——无人为白煜去解答这疑虑,他便索性甩甩脑袋,将这不尽意抛在脑后。
他怕自己等不得花开,花田便失了生机。那保持原状,切莫日日期盼,或许就是业债因果最好的安排。
殷府虽不大,但并不聚气,殷先生与小厮逃出府后,迟鲤环顾府内,果真空无一人,唯有祠堂的线香尽头亮着点点星火,却也聊胜于无。
祠堂幽深无声,迟鲤缓步而入,却发觉香只对岸所点亮的,并非仅有那一座牌位,迟鲤深吸一口气,抬头发现,黑暗中所隐匿着的,是满墙的牌位。
“张氏,王家三代……”
迟鲤默默读出这牌位上的人名,却发觉殷家所占的数量竟远远小于那满墙的陌生姓名。
迟鲤微微颔首,怕扰了祠堂清净,便出了祠堂门,招呼白煜前来。
数声招呼未有人回应,迟鲤的心中又不免被揪紧,快步越过数道门,迟鲤忽然眼前一片开阔——
是殷府的后院,一片夜来香花海,而白煜正攥着那只陶像,背身而立,静默花海之中。
“此处有异,不要过来。”
白煜的声音低沉,迟鲤也只好站在原地,看着白煜一步步自花海中退出,逐步回到她的身边。
迟鲤心中不免疑虑,眼前的花海烂漫异常,好似此刻便是真正来到了百花村所在之处。
不过这花海仅殷府有,而殷先生看起来也并非会细致爱花之人——倘若真是殷先生悉心培养,那细腻如他,又怎会有杀妖之举?
天色如泼墨般暗沉下来,渐渐地目光也模糊起来,眼前的花海也只有阵阵香气宣誓着它的存在。
迟鲤拽了拽白煜的衣角,悄声道:“白煜,这雨仍未停,若今夜再不见殷先生,我们便再回城中。”
只不过白煜尚未回应,忽然间花丛中竟传来异动,连风带雨靠近他二人的,是一抹利刃的闪闪银光。
利刃直冲白煜而来,利落果决,好似一早便下定了决心,刃尖划破雨丝愈逼愈近,而持刃者却一言不发,只一味地想要眼前人付出代价。
迟鲤被白煜推至身后,当即在花园的影壁上撞得生疼,白煜眸底泛起暗光——
要用妖力时,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本领,此刻眼前的漆黑一片在他眼中却尽览无余。
不过刃尖仍是快,在白煜脸侧暗暗留下了一道不小的暗红血痕,可那人的手腕此刻已牢牢地扣在了白煜掌中。
扑棱一声,白煜一使力,那人的尖刃便坠在了地面,砸落满地花叶。
“殷先生,我看得清,不必在装了。”
可殷先生只是冷笑,并未大吃一惊,大喘着气,隐隐笑道:“那当然……你当然看得清了,生而为妖,要食人身,又怎么能在夜里看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