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心中郁忿难当,抬手扫落了他桌案上的书页纸张。
霍巡只是定定地看着一地的狼藉。
她讨厌他这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好像她一个人在演独角戏,而他是冷漠的观众,居高临下地看她无理取闹。
“我一直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她哽咽着说道,“自从在飞云阁那晚跟你和好后,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你可以说我冲动,说我莽撞,可我也只是想快点独立起来,我想保护你。”
霍巡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脸,终是叹息道:“如果你做事的精神支柱是为了某个人,那不管你站到多高,一旦那个人抽身离开,你都会跌得很惨,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徐复祯立刻说道,“我当初进宫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你不肯放过我,非要挤进我心里,我拒绝过你的,是你一直缠着我,现在又怪我太重情重义是么?”
“如果这可以让你长点教训,那也算我对你亏欠之下的一点弥补吧。”霍巡轻叹了一口气,“从前那次是你负我,这次是我负你。我们两不相欠了。”
“你说什么?”徐复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蜀中我一定要去。”他缓缓说道,“分开就分开吧。”
徐复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第126章算账我只是代我那没出生的表哥受你这……
其时已经是七月流火的夏末,参知政事与西川转运使的任书同时下来。
常泓此番高升,在天香楼设宴请客。席间的新党官员,皆因徐复祯的有意提拔或多或少升了官,少不得奉她为上宾。
有人说起这个副相的来之不易,恭维她手段了得,徐复祯只勉强一笑。
彭相倒台了,她的人也扶起来了。清算旧党腾出来的位置,成王和她的人各分一半,算下来是平分秋色;然而成王的得力干将外派出京,因此这场政斗应该是她占了上风。
可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常泓请客这日下了场薄雨,空气里氤氲着烟濛的微凉。徐复祯推了窗往外看,楼下有一株月桂树,被细雨冲刷过的枝叶越发显出翠浓碧荫。
她想起去年中秋夜,霍巡就是站在这株桂树下面与人闲谈,正好被她在楼上瞧见。那时她大病初愈,很多事情都没想起来,一门心思地在琢磨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那时候多好啊,没有闲事挂心头,连烦恼都是这样纯粹的少女心思。
她微微笑了一下,神思飘回席间的觥筹交错里,渐渐有一丝恍惚:她为什么会跟这些人坐在这里呢?
她起先决意进宫,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让别人都再伤害不了她。谁知进了宫却发现站得越高,身
边的危险就越多,就需要爬得更高,如此循环往复。
她只能身不由己地往前走。后来霍巡又回到身边,她的行事便多了一重目标,要为他们的未来扫清障碍。
现在他突然抽身离去,她反而剩下一片茫然,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席间的新党官员正在慷慨激昂地讨论新政的事。如今旧党元气大伤,新政该可以顺利推行了。
众人说起此事来皆是春风满面,盛安帝在位十年间横征暴敛遗下来的问题,总算在他们手上得以解决,届时史书少不得写他们一笔。
徐复祯看着他们志得意满的笑容,那神气里颇带着些壮志得酬的快意。
她忽然感到惭愧。
这些人高位者如常泓,低位者不过七八品的官阶,尚且想着如何经世济民;而她身居高位,却没什么政治抱负,只是还有点良知,因此也算做过几件惠及社稷的实事。
*
新政顺利地在七月推行了下去。然而不待徐复祯松口气,她最担忧的事情就发生了:新的西羌王登基后为了立威,竟然举兵进犯西川。
年初虽然在河东取得了一场大捷,可那是举国之力打的一场仗。如今兵力空虚、军备不足,西川注定要有一场苦战了。
徐复祯除了给足军费外没有别的办法。
新上任的程相见风使舵,归依到了成王麾下。而成王比任何人都紧张西川路,因此国库的银子源源不断地投进了西川,由如今的转运使霍巡用以调配粮草物资。
西川路的战报一日日地送进京,几乎都是败讯。
徐复祯一想起霍巡当初要去蜀中那决绝的样子,心里便恨恨地想:干脆死在那里算了!
可她转头就吩咐户部一切物资以西川的周转为重,又命令兵部回来的战报要最先呈给她看。
好在最初的败退之后,西川军渐渐稳住了战局,徐复祯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这时候锦英又送了个消息进宫:她要找的那个稳婆的姘头找到了。
徐复祯大喜过望,马上出宫回了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