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又道:「你徒弟现在四海为家,不想见你时,自然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他,简直同你一模一样……不,他已比你强了。他太明白你,才懂得遮掩行迹,因此你才找不到。」
落叶声响,展画屏面色未变,又向前走上几步。朱印掠回台阶之上,将王爷挡在身后,却仍垂手而立,只向他道:「展哥。」
俨然剑拔弩张,展画屏倒止步说道:「朱印,你叫我一声哥,咱们还算是少时的交情。我承你照料紫袖的情,只是立下的誓言作不作数,却还有得商量。」
他话音仍带着笑,朱印却肃然道:「从前的事,是我告诉紫袖的。王爷从不肯透露一个字,紫袖便来问我。我先同他讲了十贤,又告诉他你的伤势,紫袖所知一切,都从我这里听去。」
「很好,」展画屏道,「都是你说的。」朱印道:「正是。」
展画屏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如今不做和尚,也打诳语了。」
朱印仍要再讲,王爷已执起茶杯笑道:「你何必又要跟他为难?你不见了紫袖,要找人出气,哪里用讲这些有的没的?我没守住秘密,你今天就是来取我性命的——我并非不懂,何不直言?」
展画屏却道:「王爷可冤枉我了,我哪里要取谁性命?此次前来,反而是将我的性命交予你。」
朱印十指一紧,只听王爷促声问道:「你……你甚么意思?」
展画屏说:「我人在这里,你关我就是。管保不劳你的人动手,只将牢门一开,我立即自行进去。」
朱印又想劝,又有些糊涂,王爷已将茶杯重重朝案上一拍,起身怒道:「你竟是来投降的?」
「自然如此。」展画屏道,「那时为了甚么将我放走,如今不妨全盘收回。只不巧腿已接过,如需再断,现在便断给你看——同样也不劳你的人动手。只是须得劳烦王爷着人抬我回去了。」
王爷似是听见当世最逗趣的俏皮话一般,仰天大笑。展画屏不再说话,朱印是无话可说。王爷笑声渐歇,叹着气问道:「我捉你做甚么?十贤也罢,魔教也罢,早都』既往不咎』,你孤身一人,对我有甚么用处?」
展画屏带着十足信心道:「王爷当时捉我,也不全为了十贤魔教罢。如今再捉一回,用处可比那时多了。陈麒杰到底怎么死的,想必你的皇侄比谁都清楚。他虽遮掩过去,你也应当心中有数。如今尘埃落定,坊间却也有些传言,我可听说是睿昭太子回来索命了。你那皇侄看似笃定,心里说不准也想要一道保命符。」
殿前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山风悄悄吹过。心明方丈向来周到,朱印一路留心,知道再无旁人在侧,才敢在这里放胆说话;只是不料展画屏忽然将这件泼天的大事轻而易举揭了出来,尽管有所预备,仍暗自吃惊:一句「保命符」,隐约又拿住了陈家人的七寸。
王爷却不为所动,只赞许道:「可见你是打定了主意来的,果然思虑周全。我拿了你,交给今上,当初弑君罪人归案,皆大欢喜——不但我的命保住了,还保住整个皇族,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功臣?我这虚有其名的皇叔竟能手握如此伟绩……你让我如何拒绝得了?」
展画屏道:「王爷包赚不赔的。」
王爷志得意满地笑几声,又道:「我真不曾想到,展画屏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说罢将手里茶盅狠狠掷下,磕在台阶边缘,连盖带碗跌碎,在泼开一片茶水中纷纷滚落。
王爷盯着一声不吭的展画屏,咬牙道:「打断你的腿,也换不来你一刻消停。为了你徒弟,你宁肯自投罗网……好,我让你来投。」说罢倒坐了回去,「你先把双腿断去,要断得再不能接续才行;再将自己武功废去,废得彻彻底底,再也练不回来。」
朱印直觉不妥,忙回身道:「王爷……」
「滚!」王爷胸腔起伏,只望着展画屏,「你计划得好!我只要捉你,这消息必将被你散布天下;你只需呆在牢里,紫袖必然万死不辞地找来……那倒是好极了。我不但放他进去瞧你,还要让他多去瞧,整天瞧。我偏要他看到你成了废人,却再也不能带你走,让你见得到他却碰不着……你既来了,可想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