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厨房时,我这个怀胎十月的醉鬼驮着鼓囊囊的肚子走得摇摇晃晃。
我是的公。
公的怎么可能怀孩子呢?
嘎哈哈。
一只吃饭吃醉了的鸭子招摇过市地笑了一路。
甘家的后边修了许多四四方方的小格子屋,像是田里生长得排序整齐的土豆苗子。
这些像是笼子的屋子都是隔离病人所用的。
男主人的气味像是沾着水汽的大白菜。
只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这股气味变得微弱。
屋子只有一扇便于送餐的窗户。
我停驻在气味最为浓郁的窗户前,铆足气力地张开翅膀飞起来。
噗咚一声,我跌倒了,像是滑稽的冬瓜。
不是我出师不利,而是沉甸甸的肚子把我祸害了。
我是站在悬崖边上无数次鼓起勇气学习飞翔的雏鹰。
无论跌倒多少次,我始终不放弃。
直到我这在黑夜里怪异的噪音惊扰了沉睡的病人们。
我再次张开翅膀,两个脚丫子向空中蹦去,一只从窗户伸出的手便趁着这个空隙把我拽进屋里。
黑夜恢复病气的死寂。
微弱的白炽灯前,我看见的不是那个又高又壮又满脸傻气的男主人。
甘吉瘦得不成样子。
他的脸颊凹陷,眼窝凸出,面色青黄,如同虫蛀而浑身长着病斑的甘蔗。
不等男主人向我招手,我便冲到他的脚下。
甘吉蹲下身,抚了抚我的脑袋。
我这只本没有人类情感的畜生竟然不可抑制地啜泣起来。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可是我知道,甘吉快死了。
我抬起头来,用着绝望且含泪的眼睛望见我的男主人咧开毫无血色的嘴唇。
甘吉总是爱笑,和他妹妹一样。
我把胸脯挺了挺,围着男主人走了叁圈,又把胸脯挺了挺。
甘吉眨眨眼睛,很快发现藏在那内裤里的端倪。
白炽灯下,男人那憔悴得像是随时就要死去的脸燃烧着用仅剩的生命作为代价的笑容。
甘吉无比慌忙地在陈设简陋的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不停地念叨妹妹的名字,一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甘吉突然爬进床底下,兴奋地啊了一声。
从床下爬出来的甘吉,手里紧紧握着一支铅笔。
甘吉用这支铅笔在寥寥无几的信纸上画下两个火柴人。
甘吉把纸拿到我的面前,指着左边那只有光秃秃的脑袋的火柴人说,这是哥哥;接着又指着右边那脑袋长着两个辫子的火柴人说,这是妹妹。
潦草的画中,哥哥与妹妹手连着手。
当我的女主人看到这幅画时,车内的哭声宛如从天而降的冰雹无情地砸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