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脸皮。”靳希文一噎,“真不知道欢欢看上你啥了?”
新市,沈建中也在问妻子,“你说咱们女儿看上靳家那小子啥了?这才多久啊,怎么就要订婚了呢?”
蒋佩群正伏案写着后续的安排,闻言回头看了丈夫一眼,“那你说,你又为什么肯答应靳延?”
“不就是因为他对咱们女儿是真心的么。”蒋佩群一条条往下列,“他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几家孩子里,就他和咱们欢欢性子最傲。”
“不考虑咱们女儿说的那些,只看靳延的态度就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确实是欢欢在做主。靳延可不是个会说谎、说软话的孩子,靳希文也不会允许他在这种事上撒谎。”
沈建中冷哼一声,“他还想撒谎?他既然说了就必须给我做到,他要是敢骗欢欢,你看我收不收拾他。”
蒋佩群知道丈夫也清楚靳延的秉性,没有戳穿丈夫的嘴硬,转过身继续写。
“也不是我势利,咱们身边确实找不到比靳延还出息、还靠谱的孩子。欢欢迟早要嫁人的,咱们护不了她一辈子,靳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也还是太早了。”沈建中嘟囔,“咱们女儿才十七岁,年底订婚,结婚又能拖多久呢?订婚了不结婚,外人又要叽叽歪歪。”
“这是唯一的不圆满了。”蒋佩群盖上笔,“但靳家父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咱们主动退让,他们就会加倍地对欢欢好。”
“我知道。”沈建中叹口气,“要不是知道欢欢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松口。”
他们不在北城,两个孩子又明显已经互通了心意。订婚已成定局,他们做父母的自然要多给女儿挣些筹码。
“别担心了。”蒋佩群也上了床,“靳延是个可靠孩子。最重要的是欢欢喜欢,咱们拼死拼活的,不就是想要女儿一切如愿吗?”
“就算咱们死咬着不松口,不说女儿会为难,咱们也舍不得。”蒋佩群安慰丈夫,“难得爱情和现实都能兼顾,咱们应该祝福两个孩子。”
“要是欢欢一直不长大就好了。”沈建中也躺了下来,说出心里话,“靳延今天说了那么多,但我会松动其实只为了一句话,佩姐,你知道是哪句吗?”
蒋佩群弯唇,耳畔似乎也响起了靳延的声音。青年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郑重和珍爱。
“叔叔阿姨,我保证我会努力征服更广阔的天空,因为这样我才能拥有一直护着欢欢的能力。”
“但我也会更努力地落地,说句不害羞的真心话,遇见欢欢以后,我的终点就成了她。”
“算他有眼光。”沈建中也弯唇笑了,“天上的雄鹰都甘愿变成爱人手里的风筝了,我又有什么必要怀疑他对咱们女儿的心意呢?”
第45章第45章动荡的一年
1967年10月6日,是顾振南和杨念芹结婚的日子。
和厅里热热闹闹的小辈截然不同的是,坐着长辈的包厢里的气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凝滞。
餐桌正中间放着的也不是饭菜,而是一份紧急文件,里面记录的正是将满场喜气压制住的罪魁祸首。
最先开口的还是靳希文,他听着门外孩子们的笑闹声,眉眼温和,像是只是吟了一句诗,“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1)”
但在座的人都懂了他的态度,和年初一样,这是要他们继续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顾德远此时看不出一点作为新郎父亲该有的喜悦,胸口的红花甚至衬得他的脸色愈发沉肃。想起昨晚收到的大儿子顾振北的信,顾德远的眉心紧拧成一团,“靳哥,振北领导那里”
顾振北是五家小辈里年龄最大的一个,今年三十二岁,已经作为团长在云省服役了三年。
他的领导是云省目前的主要话事人,因形势不好,特意找到了顾振北求助,本质其实是在向顾振北背后的靳家求助。
沈顾丁方四家只能算是靳家庞大树冠上的一部分,至于靳家藏在暗处的根系在和谁互相支撑,这片森林中心又屹立着谁,四家人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自靳阳明下放以后,靳家就意识到了时代的浪潮已势不可挡,对此,他们的选择是尽量规避开正面战场。有家族底蕴在,对方又已经咬掉了靳阳明,他们甚至是少有的能“隔岸观火”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靳希文明明已经是他那辈的话语人,却还是待在老位置的原因。其余几家也知道轻重,明面上他们是位置相差无几的战友,私下里依旧还是以靳希文为首。
至于下一代,除顾振北以外,五家人里也只有方卫红的丈夫程旭同在陆军服役。程旭是顾德远曾经的警卫员,后来留在了北城任营长。
他们俩,连上在空军的靳延、在海军的方卫国,小辈里也只有他们四个算是继承了父辈衣钵。但他们的位置都还不够格卷进这场争斗里,倒是无须担心。
“让振北继续稳住,至于他领导,先表态吧,必要的时候可以割席。”靳希文的语气也重了一点,“螳臂当车不可取,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我的态度依旧没变,对面锋芒太盛,我们必须退避以求自保,这也是我们的使命。你们要是起了别的心思,我丑话说在前头,那是不可能有好聚好散这个说法的。”
靳希文的表情依旧是和善的,但在座都是几十年的老战友,没有谁会怀疑他笑脸下的手段。
一语成谶,十月中旬,“新生事物”学习班成立,全国局势进一步严峻。
靳希文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大院的熟面孔也越来越少。甚至靳家的电话铃每响起一次,百分之八十带来的都不会是好消息。
1968年的春节更是空前混乱,别说完成原先去乌市过节订婚的计划,整个春节,最大的年味大概就是那顿不团圆的年夜饭。
这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1968年九月初,所有人才终于迎来了一点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