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吗?累。
但从小到大都这么累,段永昼反而感觉不到累。
他只觉得他应该这么做,应如此高强度地工作,所当然地巩固这座商业帝国。
他的生父出轨后再娶,而母亲早亡。他对整个家庭的情感都非常淡漠,唯一留下记忆的,是他小的时候生父带着他走过的整个集团。
庞大,整洁,肃穆。
钱权,构建出秩序。
无钱无权的人,永远弱势。
在遭受他人的背叛和分离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回旋的手腕和余地。
也没有保护一个人的能力。
段永昼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者说,在看见母亲眼泪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母亲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并未将他作为某种丈夫缺失的情感代偿,他和母亲度过了一段真正的带有亲情的时光,也被她教会了如何做一个人。
再接着,那个插足一个家庭的第三者无法怀孕,而极度重男轻女的父亲与段永昼的母亲打响了夺子之战。
他被带走了。
带回了那个对权力和金钱、美色有极度渴望的生父身边。
老段总很喜欢这个聪明、冷静、乖顺的孩子,他给这个孩子安排的一切学业都会被这个孩子完美地完成,然后适当地让他享受一下父子亲情。
老段总在短暂的父慈子孝的幻象中以为是自己的魅力使然,却没有意识到,他的孩子已经早早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也早早拥有了夺权的野心。
段永昼是个极其现实的角色。他想达成的目标,必须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不择手段地得到。
某种程度上,段家父子确实一脉相承。
直到老段总被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彻底扳倒,才从这场由段永昼编织的幻象中清醒过来,却也悔之晚矣。
而归国的段永昼,已经能坐在这座奢华大厦中最宽敞的办公室里,去看之前借由他生父身份去看的夜景。
其实看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很多时候段永昼站在落地窗前,反而更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像小时候的他一样,或者像他的母亲那样,能因为这样的景色而由衷地感到开心。
纯粹一些、简单一些就可以。
就足以弥补对母亲的愧疚,弥补曾经的自己不够强大的亏欠,弥补那个几乎从来不存在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段总,今晚的会议报告……”
通往董事长办公室的走廊,秘书跟了上来。
段永昼看了一眼秘书,晚上九点,跨国会议刚刚结束,刚谈成了一笔大单,秘书也是一脸倦色。
他开口:“明天中午之前交给我就可以。”
秘书感激至极,应允离去。
而段永昼只身一人,走向办公室。
他还有事情要处,他不能停止。
厚重的实木门被他推开,门内出现了一个人,站着,就站在落地窗前。
穿着极其朴素的衣服,也遮掩不住这个人惊为天人的容颜。如果说普通人的侧颜能遮掩这个人的缺点,那此刻站在窗前的这个人的侧颜则是将他的面部优势发挥到惊艳。
段永昼睁大眼,下意识开口:“余……”
余弦,他怎么会在这儿?
但瞬间,段永昼又闭上了嘴。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大厦太高,高到他出现了余弦会出现在这里的旖念。
或许段永昼潜意识里,真的就觉得余弦身处的地方很高很高——脱离了某种世俗意义,而成为某种渺远的意境。
段永昼也太冷静,冷静到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