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鲍鱼之肆,怎能不被沾染恶臭?
整日浸泡毒液之中,如何能不中毒?
萧挽风视线尖锐而凛冽,环视四顾。
他身处在安静庭院当中,头顶碧空,耳边鸟鸣,并无人敢打扰。
然而,透过表面的这份静谧,却有无形无影的压抑从四面八方而来,他站在当中,感觉到熟悉的窒息。
少年时,他曾有一段跟随父兄居住京城的时光。
失去封地、处处抬不起头的父亲,急于融入京城的兄长,格格不入的自己……当时他便感觉到同样的窒息。
年少的他想不明白。如今的他,想明白了。
内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萧挽风转身往屋里走。
谢明裳感觉好些了,人便躺不住。衣裳穿戴得整整齐齐下床来,往外走一步,表情细微地扭一下。
眼见萧挽风穿过竹帘,向她迎面走近,谢明裳心里默数:一,二,三……
隔几步距离,直接往地上扑。
萧挽风一惊,疾步赶上,及时把人接住。
砰地闷响声传来,谢明裳结结实实栽在他身上,鼻子撞上胸膛,震得眼前嗡嗡地晃。
她捂着泛酸的鼻尖,人却在笑。
早就知道他能接住自己。
她喜欢小小的危险游戏。
人站稳了,还有只手扶住她的后腰,萧挽风怕她又摔了,搀扶得紧。低头望来时,习惯性地拧眉:
“急着起身作甚?回去歇着。”
谢明裳才不要。手指轻轻地钩一下,笑盈盈勾着他越过屏风往外间走,人在罗汉床边坐下。
锦绣织罗堆砌的罗汉床舒服多了。
她坐去罗汉床上,攥着衣襟把人往下拉,仰头讨要亲吻。
萧挽风盯着罗汉床边的小娘子。
看她盈盈带笑的眼睛,看她灵动暗藏狡黠的神色,看她松松扯着自己衣襟不放的亲昵姿态。
自从斥退胡太医便显得沉冷的眉眼,不知不觉舒展开少许。
他顺着力道,侧坐在罗汉床边。
两人交换一个短暂而克制的亲吻。
谢明裳扯着衣襟不放的手,被他握住拉开,把两人凌乱的衣襟皱褶整理好,和缓道:“别闹我。严陆卿还在外等着。”
谢明裳点点头,却又把他才拉好的衣襟又扯住。直盯着面前郎君深黑的眼眸,不轻不重继续往下拉。
她就故意闹他。
胡太医如何招惹的他,他不肯说。
凶名在外的王府之主,轻易不把情绪挂在脸上,旁人眼里的他喜怒难测。但他情绪低沉起来,就会像刚才那样,避而不答。
伪装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压去心底,等它自己消解。
以萧挽风的身份,他自己撇开话题,京城没几个人敢当面再提一次。
……谢明裳偏要当面提。
左手扯着他衣襟不放,右手疾书:【去捏沙盘】
她中途停笔,澄澈的眸子抬起,对视一眼,继续写:【捏完沙盘,你心情便好转】
【胡太医那厮,狗嘴吐不出象牙。说什么戳人痛处的话了?此人胆小如鼠,必非存心。夏虫不可语冰,不值得你心境消沉——】
不等写完,字纸便被萧挽风抽走,扔去旁边。
萧挽风语气淡淡:“他确实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