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木茶盤端在手上,秋雁精神恍惚,轉過影壁,迎面差點直直白芷,也不曾躲開。
「要死。」白芷氣憤瞪秋雁一眼,眼疾手快,自她手中接過漆木茶盤,「你今日是怎麼了,瞧著心不在焉的?」
隔著猩猩氈簾,一簾之後,宋令枝還未醒來。
秋雁朝白芷使了個眼色,偷偷將人拉到廊檐下,壓低嗓子道:「昨兒姑娘忽然問我,何時調香又長進了,唬了我一跳,你說姑娘她……」
秋雁欲言又止,愁容滿面,「她會不會又想起先前那些事了?」
自秋末掉海後,宋令枝差點一命嗚呼,秋雁和白芷當時不在宋令枝身邊伺候,不知道前頭發生了何事。
只知道聖上開恩,特許宋府一家上下回江南。落葉歸根,宋老夫人喜極而泣,只是宋令枝雖然揀回一條命,身子卻大不如前。
海水森寒徹骨,宋令枝能活著已是神明庇佑。
宋老夫人長鬆口氣,又耳提面命,下令府上上下不得和宋令枝提起沈硯,深怕她又想起那些糟心的過往。
秋雁憂心忡忡:「我昨兒心急,差點說漏嘴,提到香娘子了,也不知道姑娘會不會又想起京城那些……」
秋雁低下頭,滿臉愧疚。
白芷輕聲安撫:「你別多想,興許姑娘只是隨口一問。」
秋雁憂愁:「可是……」
「別可是了,如今當務之急,是照料好姑娘的身子,別的都不要緊。」
猩猩氈簾挽起,十錦槅上的銅金四象馱八方轉花鐘輕敲,層層青紗帳幔拂動,貴妃榻上傳來窸窣之聲。
——宋令枝醒了。
白芷和秋雁相視一眼,紛紛丟開心中的疑慮,掀開帘子步入暖閣:「姑娘可算是醒了。」
本來平靜如秋波的臨月閣忽的盪起陣陣漣漪,一眾奴僕婆子端著盥漱之物,雙翅般站在門口,手中的沐盆由白芷接了去。
暖閣內燒著地龍,四面角落都供著鎏金琺瑯大銅爐,暖香撲鼻。
宋令枝懵懂睜開眼,只覺身子乏得厲害,盥漱畢,餘光瞥見那一碗苦澀難咽的藥汁,宋令枝一手扶眉。
離落海雖有三月有餘,可夜裡卻仍能夢見那夜海水的冰冷刺骨。
森寒的冷意遍及四肢,海水似無盡牢籠,一點點將宋令枝吞噬。
她感覺身子在下墜,沉重的身軀牢牢壓在海水之下,喘不過氣。
四面海水洶湧,觸手所及,滿手的寒意。
眼皮重重闔上之時,宋令枝好似看見了有人朝自己游去,再然後,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天已入冬,她也回到了江南的宋府。
園中積雪深深,白芷伺候宋令枝用完藥膳,又取來鑲滾彩暈錦絳紗大氅,親自為宋令枝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