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微上翘的鼻尖移了分毫:“香。这季节吃这个吗?”
苏韧说:“我们都叫它雪里蕻。配上春笋,可以解肺热胃燥。”
“你讲究吃?”青年的眼尾,同样有一点上翘。他笑开了,神采欲飞。
苏韧道:“见笑,我没钱,只能穷讲究。我自己做的菜。要尝尝吗?”
那人踌躇,少年般的腼腆。
苏韧翻出碧色帕子包裹的竹木筷:“这双我才用几次,洗干净的。”
青年望着白如玉的笋片,碧绿的咸菜,终于接过了筷子。
他过于郑重,反而滑稽。苏韧暗想:那荆轲从燕太子丹手里接过宝剑,大概就是这样子。
青年吃了半天,半闭眼:“嗯……好吃。”
“你喜欢?我们家常吃这个。雪里蕻,名字就好。”
青年咀嚼完毕,说:“你知道吗?雪里蕻又□□不老。我眼里,雪里孤鸿,哪比春色不老?”
苏韧只觉肚子咕咕,太平流着哈喇。苏韧忍着饿说:“咸菜也有学问?”
“当然,学海无涯。凡事都有学问。咸菜的学问,不可小视。我常看官员们夸夸其谈,他们首先该学学怎么吃咸菜。”他说话几乎不肯张开嘴。
苏韧想:他大概是怕让他看到他牙齿上沾咸菜,便起身倒茶。
青年也不道谢,喝了几口,走到痰盂边吐掉。
这时,他从腰间掏出块槐白色的小丝绢,对折再对折。
他先擦下巴,然后用每个角,擦了擦嘴上下左右,最后捏起中间盖在嘴上,眼眸向他一转:“我走了。你忙吧,苏韧,不用送我了。你的字是什么呢?”
苏韧的五脏六肺,像是被重锤了一下。他心里有几个字,呼之欲出,他觉得天旋地转。他心里的那个磨,终于不用再动了,因为他突然力竭了。
万万不可能的事,就在眼前。他苏嘉墨,一时难以理清因果。
他想了好几次,勉强问:“嘉墨。兄台,你的名姓是什么?”
他虽然震惊,但衡量再三,现在还不问对方名字,就等于承认刚才自己在演戏。
真的好戏,是不知道对方的台词的,因此才会精彩。
青年
却像是没有听到,单衫一扫,潇洒下楼。
苏韧愣坐半日,苦笑一声。是啊,雪里孤鸿,惊鸿一瞥。不能比春色不老,万古长青。
苏韧抱着太平回家。吏部阳光灿烂,园中斑斓如锦。
他把太平拴好,令苏甜来照看,吩咐姐弟别被咬到,要跟太平慢慢相处。
他推开门。谭香正坐在床沿,在狗叫声里抬头:“你回来了?”
苏韧见了她,先一阵发呆,坐下来,又一阵无声的笑。
谭香被唬到了,跻着鞋子跑过来,手掌在他面前晃晃:“阿墨,你得了失心疯啊?”
苏韧失神,又笑了一会儿,才说:“香。我今天遇到蔡阁老……”
谭香虽不问政事,但对于蔡阁老的大名,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