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抖出快湖绿手巾,手腕上金镯子明晃晃的。
“瞧你这媳妇直的。我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你。苏相公还不到家?”
谭香不喜欢婆子身上的香味,她跟人家都是熟了才多话,这时颇不自在:“大娘喝水?”
“不用不用。”
谭香坐下,继续雕刻手里的木偶娃娃。牛大娘端详谭香的手:“让我瞧瞧。哎呀,你相公怎么舍得你成天做这些活?人长得水灵,手倒是糟蹋了。”
谭香忍住,没说话。苏韧说牛大娘是产婆,但她倒觉得她像县里卖人的牙婆。
牛大娘笑道:“娘子成天不出门也不寂寞?不知帝京还有好多好玩去处吧。娘子的模样好,可走在街头,一看就是外来。都城女子,衣服时兴淡色,头发时兴……”
谭香打断她:“大娘别费心了。我不喜欢。我家没钱。”
牛大娘在她身边坐下:“娘子这般风流模样,怎会缺钱使?只要娘子愿意,不怕没有人捧着金山银山来奉承娘子……”她口气暧昧,谭香一阵反感。
她呵呵笑几声:“金山银山,我享福不起。我相公从没叫我做,我就愿意做木偶。就算生在皇帝家
,还是这么一双手。”她走到花圃里去叫苏甜。母女在院子里说话。许久,牛大娘才讪讪笑着出去:“娘子,我下次再来。我倒想说,你的木偶……总丢在家也可惜了不是?”
谭香抬起头,婆子人影却消失了。谭香咬了咬唇,她不要别人拿钱来奉承她,但她希望能找个机会把上百个木偶卖出去。苏韧进入衙门,和别人来往,总要有点花销。要是她能像在那样卖掉几个偶人,贴补贴补家用,总是好的。
她正想着,苏韧出现了。夕阳里,他秀影浴着金光,手里捧着纸包,开口:“来,吃烤鸭。”
谭香接过烤鸭:“考上了?”
“嗯。分到吏部。”苏韧把一串栀子花套在谭香的手上,低声道:“真香,阿香成了香榧子了。”
谭香挽着苏韧手臂直乐。她没有提牛大娘。因为她不想让苏韧的笑消失。
苏韧到吏部去那天,醒得很早。他在吏部,属于九品以下不入流的吏员。朝廷补贴,让他们这样的人专穿皂色衣衫,苏韧让人赶制一件。谭香领着孩子们,把他送到胡同口。
苏韧正要道别,苏密说:“爹,等官做大,给我买条小金鱼。”
苏韧点点头。谭香眼圈红了。苏甜不断招手。苏韧转身,今日竟像是千里远行。
他到了吏部,走进洞开大门,跨过高门槛。两个主事坐门口核对名册。
苏韧一躬到底,口气谦卑:“请大人安,小的叫苏韧,是被分在吏部文选司的。”
一主事翻翻名册说:“苏韧?错了,你是分在司勋司。文选司的新吏已进去了。”
苏韧还是弯着腰:“大人,这名册上是写小的分在司勋司?”
“是啊,不信你自己来看。文选司是这里热门,我都进不去,你还做梦?”一主事冷冷说。
“哎,文选司的职位,没裙带没靠山的,想都别想。就算分去,也能把你换了。”另一人说。
苏韧终于抬起脸。他微笑如水,没半句牢骚,拱手道:“多谢两位大人。”
他走向司勋司。
一入衙门深似海。从热门被换到冷门,只是苏韧遇到的头一个小浪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