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开把刚才无聊折断的草甩手丢到一边,正色道:“我不喜欢打仗。但我很擅长打仗,钻研是因为我不得不钻研。”
程开的声音难得很平缓,像是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我义父从前和我说,打仗这东西很看天赋,往往直到上战场才能知道你是不是这块料。当年他就是这么选出了我,就像今日我选出了你一样。”
陆汀露出个不敢苟同的表情。
程开讲完沉默片刻,忽然又道:“不止是不喜欢,我恨战争。”
程开那个恨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让陆汀有些惊讶。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程开,等他继续讲下去。
程开语气变得有些激昂:“我恨战争,若不是战争,我亲人就都应该还活着,我这一生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的声音复又变得平静,看向陆汀道:“最早义父让我参军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但义父对我说‘你可以不想去打别人,但你得先确保别人不会来打你’。”
说到这里程开叹气:“圣上还有荀衍他们都一心求和,我懂他们的考量,我当然也希望有一天这些边境之国和大贞都可以和和气气的。我希望有那一天,但我知道那一天绝不是现在。他们没见过北荒的冬天什么样子,就像他们没见过今天的蛮人什么样子,没见过他们为了活下去可以多疯狂。”
说到这里程开忽然停下,陆汀抬头,看见荀衍正往他们这边过来。
程开嗤笑一声,拍拍裤腿起身,最后对着陆汀道:“义父说我们这样的人,杀孽重,以后肯定没好报。”
他朝着陆汀呲牙笑道:“所以小柒,这次就是最后一次,哥永远不会让你再上战场了。”
陆汀还想同他说些什么,就见他已经朝着荀衍走去,陆汀看过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跟上。
程开远远就朝着荀衍招手:“你那边怎么样?”
荀衍走到他身边才开口道:“尚不明朗,他口口声声说未曾泄密,甚至还攀咬程柒。但通敌叛国是死罪,他有心隐瞒倒也正常。”
程开听见“攀咬程柒”顿时面色不快,没好气应道:“反正眼下不急这一时,继续问。”
荀衍点头,垂眸沉默良久后,忽然漫不经心道:“这次回去,我会禀明圣上。”
程开随口应付:“嗯,确实该禀明。”
荀衍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与他对视:“我会禀明圣上,与北荒议和一事,还需考量。”
程开本来还在不知走什么神,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他直接握住荀衍双臂问道:“真的?你开窍了?”
荀衍被他不知收敛的力度握的手臂生疼,不动声色后退些许挣开他的掌控,有些愠怒道:“真的。什么叫开窍,程行之你谨言慎行。”
程开一下子喜笑颜开:“我的错我的错,大人不记小人过。荀之行你真是好样的。”
荀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程开。
程开习以为常无视他的眼神。荀衍平复呼吸,犹疑片刻又继续道:“此次回京之后,下官觉得程将军或许可以……向陛下交出兵符。”
程开眉头一挑,等半天荀衍却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皱着眉不知在和自己较什么劲。
于是程开主动开口:“我知道。”
荀衍有些意料之外地睁大双眼。
程开面色严肃:“我懂你的意思,我会交出兵权。”
荀衍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程开那张严肃的脸没绷住一秒就又贱兮兮笑道:“还是得身临其境感受一次才能想明白吧?瞅你以前一心求和那个样子。”
荀衍侧目:“我想求和与此无关。”
程开奇道:“那是为何?”
荀衍皱眉:“我自有缘由。”
说完不等程开接话,荀衍就转头快走几步与程开拉出老远的距离。程开想着真不愧是文官,说话全是打哑谜。
他站在原地看着荀衍远去,无奈摇头。就在这时陆汀上前,看看他又看看远去的荀衍,问道:“荀大人说什么了?”
程开简单跟陆汀复述一遍,又道:“跟他这种人说话真难,明明就是我说的那样,还死不肯低头。”
程开凑到陆汀耳边:“我跟你讲,荀衍这种人就是:一辈子除了为江山社稷、天下万民跪,根本就不可能为其他任何事、任何人跪!犟得很!啧啧啧!”
陆汀被程开的话逗得忍不住笑起来,但她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又把笑憋回去,而是遥遥看向荀衍离开的方向。
她快速拍了下程开肩膀:“别贫了,我还有事要问荀大人,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