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她想躲也得躲得过去呀。
“哟,那我倒是多跑了一趟。”值班室外头响起人说话的声音。
余秋回过头,惊讶不已:“郭主任,您怎么来了?”
郭主任扬了扬手上的一本笔记,朝余秋笑:“我把这个翻出来了,说不定能对你有点儿用。”
徐医生好奇不已:“这是什么独门宝贝呀?”
“就是以前的一点儿笔记。”郭主任微笑,“可能对小余有点帮助。”
徐大夫赶紧起身:“我去看看那个腹水的病人。”
他开门关门,将办公室留给了两位女医生。
郭主任翻开笔记本示意余秋看:“我以前有幸听过林教授的课,林老几年前开过一个盆腔巨大肿块的病人,开出来的包块足足有57斤6两重。你看看这个手术过程,说不定能帮上忙。”
余秋慌得厉害,赶紧抬起头:“主任,我,我没开过这种刀。”
事实上,盆腔包块长到这么大才处理的病人真不多见,她本人主攻方向又是产科学,她的确没有亲自动手做过这种手术。
郭主任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小实习医生的脑袋,轻声道歉的:“对不起,这事儿其实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要怕,到时候我会上台当助手的。”
余秋惊得不行。
教授上台给自己的学生当一助,在临床手术上非常正常。学生都是这样手把手带出来的。
可同时不管刀是谁拆的,临床上的规矩就是手术台上谁年资最长职务最高,所以就负全责。
教授的学生开砸了刀,这个责任就是同时上台的教授来担着。
郭主任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不淌这趟浑水。
况且他们医生自己明白教授给学生当助手是正常的事情,可是外头的老百姓未必能够理解啊。患者们会觉得,是郭主任开不了这个刀,反而要给个赤脚大夫打下手。
这让郭主任以后怎么在县医院立足?
郭主任微笑:“怎么,还不让我这个老修正主义主动接近贫下中农好好学习咯?没事的,这事儿我来说。你放心,廖主任肯定也想我亲眼看着。”
余秋哪里放得下这个心,她一夜都没能睡踏实。
明明这个夜班风平浪静,就连突然间体温升高的患者都没有出现一位,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她仍旧顶着两只熊猫眼。
徐大夫过来招呼她去吃早饭时,看到她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头:“你这样子可不行,干了咱们这一行,一定要学会见缝插针地睡觉,没事儿你都睡不好,有事你这身体还不得垮了。”
余秋在心里头翻白眼,谁说没事,她现在事情很大。
她抓起搪瓷缸子往医院食堂方向走,还没有出病区大门口,就迎头撞上神色匆匆的何东胜。
余秋奇怪:“你怎么来了?”
何东胜显然走得很急,大清早的,额头上都是汗,他也顾不上抹,就盯着小赤脚医生追问:“昨儿到底怎么回事?小田也讲不清楚,就晓得哭。”
余秋这会儿惊讶更甚:“田雨哭了?”
哎哟,这丫头,自己倒是忘了这一茬,估计她也吓得不轻。
“能不哭吗?你也不通个气。”何东胜语气中难掩埋怨,“还是小田老师传话回去的。书记昨晚上去找刘主任了,我就直接跟船过来了。”
廖主任这么突然发作,还不晓得是不是秋后算账。上回在红星公社卫生院,小秋大夫开刀发急,可没给廖主任什么好脸。
余秋也担心这一头,揣摩上意是最难的。在没有法治的时代,当权者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像捏死只蚂蚁似的肆意折腾死个平头老百姓。
更何况她还是个黑。五类子女呢,天然浑身把柄,人家随意都能拿捏。
何东胜皱着眉头,询问余秋的意思:“你现在是个什么章程?”
他虽然不看医生这个行当,可好歹也算是学过医,自然清楚在这个行业里头最讲究传承。
这学生当面打老师的脸,以后郭主任要怎么在县医院待着?小秋又怎么在这个行当里头立足?
不管外头怎么闹腾,他们这儿是不兴这个的。一个大夫,一个教书的先生,是最受人尊重的职业。
余秋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转院,不过现在根本不可能。”
廖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病人要是执意转院的话,就是在当面打廖主任的脸。
他们畏惧县老爷,病人更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