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冤十指收紧,视线扫到周雅人身体各处包扎的伤,一股无奈顿时漫上心头:“雅人。”
她扣住周雅人下巴,捞住那张热烫到绯红的脸,先与其接了个吻,顺势将他衣襟拽到肩上穿好,才退开一点距离说:“留心伤口。”
这是喊停的意思。
周雅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体内翻涌的情潮,他心知肚明,自己想要干什么。虽然羞于启齿,但又不得不说:“你之前提过……,我就以为可以做。”
“是可以。”白冤说,“但不是时候。”
周雅人看着她,无声询问。
白冤眼含笑意,目光中糅杂着一抹温和,她说:“把伤养好。”
发展到这一步算得上水到渠成,她也可以顺水推舟笑纳了,但是周雅人这副样子够折腾几下?即便他能折腾,这身伤也经不住折腾,到时候崩开流血,该跟那嗓门奇大的何长老如何交代?
她还不至于这么没有分寸。
周雅人偏过头去,嘴角扬起,继而又问一句:“我刚才冒犯吗?”
“嗯?”白冤的指缝间垂着他一缕青丝,于是勾绕在指尖,她不明白周雅人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因为如果她不乐意,周雅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冒犯到她头上的,于是白冤坦然答了,“不会,”
她说:“我很受用。”
闻言,周雅人裂开嘴角,笑出八颗白牙。
此刻回想起来,他的嘴角依旧压不住。
只是一觉醒来发现白冤不在身侧,报死伞也不在枕边,来送药的林木告诉他白冤搬去了隔间。
屋内残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意,他之前因为情热而暖和起来的手脚变得冰凉,俨然是白冤体内寒气又一次外泄的缘故。只是他当时睡着了,不知道白冤何时出了屋,并且决定住到另外一间屋子去。
周雅人没说什么,他也没立场要求白冤与自己同住,只是心里难免失落。
第134章对不起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啊?……
堂屋内的一老一少嘀嘀咕咕,虽然放低了音量,却没能逃过周雅人耳朵,他并非想要窃听,奈何他们聊的是白冤。
林木正在何长老指导下捣草药,专门给听风知外敷用的,他边捣边说:“她说太行道把你们当兔子养吗。”
“岂有此理!她怎么说话的!”何长老连日来让林木细讲他们这一路发生的事情,此刻正说到京观中景安王屠城,白冤放的那些厥词,每每听到,何长老都要气上一气,“她还跟你们说什么了?”
林木一五一十复述白冤当时的话:“她说,但凡开国之君,谁不是杀伐果决的狠人儿?你们这群从深山老林钻出来的兔子……何必非要争一个乱世枭雄的对错?咸吃萝卜淡操心。”
周雅人听笑了,因为少年说得一字不差,连白冤当时的口气都学得入木三分。
何长老“啧”了一声,这话倒是说得没毛病,但是太行道从不这么教小孩儿,正邪对错绝对是要先评头论足一番,分个你死我活的。因此养出来的这群小子个个黑白分明,嫉恶如仇。
林木继续复述:“她还说,赢了就是救世英雄,输了就是乱世反派!成者王败者寇,不是说得很清楚,自古皆以成败论英雄,没事别听你们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师父忽悠了。”
“……”何长老很想反驳一句,但他不是那类满口仁义道德的师父,因而没觉得说到自己头上,便作罢了,毕竟大量事实证明那女子并非全是瞎扯淡。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认知高度的小孩子绝对不能这么教!会教得他们好勇斗狠,逞凶斗恶,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就能横着走,将来成了是非不分或者阴险狡诈之徒怎么办,天下岂不乱了套。笋子不能长歪,所以必须将仁义道德根植于心,才能良好地塑造人性与品格,维护世间秩序。
林木说到此,撑着脸颊自省道:“我也觉得我像只兔子。”
这话何长老更加反驳不了,这小子就是活脱脱一只兔子,但是:“怎么,你们听信了她这番胡言,也觉得你们师父都是大忽悠?!”
怎么能是胡言呢,林木摇头:“那倒没有,什么事情都不可以以偏概全,我觉得,她只是喜欢说风凉话,总会捡些不好的一面来说,乍听上去可能片面武断了些,但其实话中别有深意。”
何长老白他一眼:“还深意,什么深意?”
“她这是在指出我们没有看见的另一个角度,告诉我这世道有多么复杂现实,又有多么险恶残酷,然后提醒我们时刻提防和警惕,不要太纯良。”
“好家伙,你还解读上了,难道我们这群老东西就没教过这些吗?!我们天天念经一样跟你们说世道险恶的时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个小兔崽子听不见是吧,耳朵打蚊子去了是吧。”
结果外人随便冷嘲热讽说一句,他能掰碎了铭记于心。
但是实践出真知的道理何长老太懂了,只有让这群小崽子真正经历了,才会读懂旁人的一言一行,在这个过程中分辨领悟,坚定本心的同时茁壮成长,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这是一场盛大的蜕变,等他们足够强大,才足以守护自身,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振兴师门这么大的理想就算了,每个人的能力都有个上限,因此何长老从不给小辈画大饼,他历来是个务实派,万一眼前这小子注定就是庸碌之辈,不跑出去丢人现眼就算好的,何必让他去做些能力范围之外的白日梦。
眼高于顶的何长老横看竖看,都觉得眼前这小子是个没出息的,抛开别的不说,他连打杂都不利索,还是个缺心眼儿,光看他捣药溅得衣袖桌台到处是汁,何长老就很不顺眼,真是干啥都够呛。
“哪有没听……”
何长老不想听他狡辩,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可以了,去给听风知换药。”
林木便把石臼里的药汁刮进小碟里,捏着竹篾去换药,此刻帮忙挑水的小媛兄长从外头回来,林木连忙搁下药碟,去揭蓄水缸的盖,顺带手帮农汉把水倒进缸里,等他道完谢转过身,就见白冤拿起药碟进了屋。
林木进厨房打了盆温水送过去,听风知正宽下衣带,拆开裹缠的伤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