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冤顺带手把窗台上那壶没饮尽的酒拎进屋,搁在桌案上落座:“我问了那税吏……”
周雅人道:“我都听见了。”
不错,省得她再重复一遍。
周雅人说:“体貌特征比较明显,找人的话可以请流云帮忙。”
翌日当李流云听闻他们要找的这人时,略疑惑地蹙起眉。
白冤观他神情,出声问:“怎么?”
“你说的这人,我好像见过。”
“见过?”周雅人颇感意外,“在哪里见过?”
他们一直同行至此,流云若是见过此人,八成是在风陵津渡或者回客栈的途中。
但李流云却思索道:“在蒲州府衙,是那个把马车卖给痋师的车夫。”
白冤:“这么巧?”
确实很巧,李流云不会记错,仅仅相隔一日,他对车夫还有印象:“他当时拿着痋师和铁面人的画像来府衙提供线索,并说痋师提到要去风陵渡,我记得他左眉就是断梢,目露三白,右眼下有道疤痕。”
第102章被跟踪然而死又何惧呢?
周雅人:“这么说半月前他在风陵渡,之后又去了蒲州?”
“但是他昨日又出现在风陵渡口。”说明不是杀人潜逃,白冤斟酌道,“蒲州与风陵相隔不远,南来北往的货物运送不断,脚夫受雇在两地辗转也属正常。”
“不管怎么样,先把赵四找出来,找到人一问便知。”李流云思路清晰目的明确,不会无头苍蝇似的瞎找,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生于天家,权力之中心,从小到大行使特权,当然善于使用权力调动地方官吏。
风陵隶属芮城管辖,驻守河道的巡检司也由县衙调配,所以李流云直接去到衙署,并随身带上陈莺、铁面人、陆秉及秦三的画像,到公廨后腰牌一亮,无一不供其差遣。
县官接过四张画像查看,当听见要找的另一人的体貌特征时,县官面上一动,不禁发问:“不知此人所犯何事?”
“你问我?”李流云面无表情地反问,“在你治下出的命案,上过洪氏盐船的嫌疑人,你心里没数?”
县官大惊失色,没料想这位“祖宗”突然从天而降砸到芮城,板着张不近人情的面孔,打进门伊始半个笑脸也无,一开口就让县官如临大敌,感觉自己要遭殃,当即下跪:“下官失察,这就命人去找!”
李流云道:“卷宗拿来。”
县官一愣:“什、什么?”
“洪氏的卷宗,我要调阅。”
“哦哦,好,好,下官这就去……”没等他起身,就听对方又问。
“嫌犯何来顺呢?”
这哪是什么祖宗,这来的怕是一尊活阎王!
县官面色惨白,额头已经逼出层层冷汗,他战战兢兢道:“何、何、何来顺,昨晚、昨晚突突突……”直突到舌头打结!
一县之长竟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口吃,李流云冷不丁接话:“死了?”
县官只想长跪不起,手下人没个轻重,刑讯过当致死必然会被降罪问责,罚俸革职都算轻的,县官强自镇定:“那何来顺在渡口扛运,常年负重,劳身伤骨,本就身患痹症、尘痨多种痼疾,昨夜因气疾突发而亡!”
李流云重复:“气疾突发?”
县官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仵作已经验过。”
李流云眼珠不错地盯着对方:“尸体呢?”
这“阎王”可真能刨根问底,难道他还想亲自验尸不成,县官头埋得极低:“今日一早,尸体就被家属领走了。”
话到这份儿上,想见尸体就得去何来顺家里。
县官不知道这位究竟冲着什么来的,摸不准底,更摸不准其脾性,好在对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年纪轻必然涉世未深,只要小心谨慎些定能打发过去,遂硬着头皮与其周旋了小半刻。
好在这少年虽看着不苟言笑,却也没怎么发难,即便翻阅过案卷,也没对他办的洪氏一案有何指摘。
待恭恭敬敬把李流云送走,县官表面的平静立刻分崩离析,脚步急促地返回内衙,大步流星催促道:“快!”
“大人且放心,何来顺的尸体已经处理妥当,他那媳妇儿绝对不敢乱说半个字,不然她儿子何小鱼因为持刀杀人就会被发配!”流放千里之外,长途跋涉,途中饿毙病亡或出点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就算这小子命大侥幸挺下来,到了严寒酷暑之地,流犯多半也会在苦役中丧生。师爷自认为攥着何家小儿的性命就能封其口,量那弱不禁风的病妇也不敢闹事,“她丈夫死了就死了,她不可能再搭上自家小儿的性命。”
等回到家的何小鱼得知父亲因气疾突发暴毙狱中,想要冲去县衙拼命时,自然遭到了亲娘以死相逼。
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这是弱势群体总会挂在嘴边的道理,也根深蒂固地明白,人分三六九等,命有高低贵贱。无权无势的贱民从来死不足惜,只能吞下血淋淋的不公苟且偷生,这世道从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