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去府城的路上,德安一眼又一眼的看坐在车厢中的赵璟。都出来三天了,璟哥儿还没适应么?这就是成亲的人,与未成亲的人的区别么?明明他也很恋家,但是难得离开父母,他在仓皇的同时,更感觉到一股自在放松。若不是没长翅膀,只恨不能飞到天上去转两圈。反观璟哥儿,平常多么稳重的人,这几天却表现的心不在焉,好似魂儿都丢在家里了一样。好几次了,他不仅把书拿反,甚至还几次三番险些将茶水灌进鼻子里。这种异样,不仅德安注意到了,便连同马车的其余几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此番往府城去,奢侈的雇佣了马车。就像是王钧说的那样,他们几人共同承担费用,其实花不了几个银钱。而且马车虽然比牛车贵,但贵有贵的道理。一来,马儿速度快,早一天赶到府城,就能省一天路上的花销;二来,此时正逢冷热交替之际,马车带了车厢,能更好的保温,避免他们感染风寒烧热,耽误赶路和科考。有了王钧的劝说,赵璟、德安、黄辰、丁书覃四人合租了一辆马车。而财大气粗不差钱的王钧小少爷,与双胞兄长王霄同车,楚勋则自己雇了一辆马车。又有王家两位公子,给父母妹妹与外家众人,捎带了许多土仪和礼物;再加上伺候他们的下人,以及专门照顾他们身体的老大夫,沿路护持的镖师,这一支车队的规模非常可观,足足有五辆马车,七辆牛车那么多。且马车和牛车旁,还有骑着高头大马上,一身劲装的镖师前后巡视。只要不是规模很大的山匪,就不敢来动他们。因为人多势壮,众人的心情就很轻松,黄辰和丁书覃才有闲心打趣赵璟,“他这是人出来了,把心丢家里了?”“看不出来,赵贤弟还是这样一个恋家的人。”“换我家中有娇妻慈母,我也恋家。”德安看赵璟仍在出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怪黄辰和丁书覃打趣璟哥儿,就璟哥儿这模样,他都想打趣他。但这好歹也是“姐夫”,总得护住了他的面子。德安就佯做忧心的在赵璟眼前晃了晃手,“你不会是晕车吧?”黄辰和丁书覃闻言色变,“真晕车可不得了,这一路上要受罪了。”“赵贤弟面色红润,看着倒也不像是……”黄辰这句话还没说完,赵璟陡然合上了手中的书籍,蹙眉说,“是不太舒服,从上了马车开始,我就胸闷气短,心揪的厉害。”其余几人闻言,俱都蹙紧眉头,就连德安都不能例外。他这时候,也有些分不清璟哥儿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这可如何是好?这走了还没一半的路,难道要中途改走水路?”“倒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贤弟不如先去寻吴大夫看一看,寻一粒晕车的药丸子吃。若是还不见效,等到了驿站熬一碗汤药。若还不行,再说换乘之事。”“此法可行,贤弟稍等,我去帮你要来。”赵璟不紧不慢说,“此事不急,等到了驿站再说吧。免得惊动了诸人,再耽搁路程。”黄辰与丁书覃还要再劝,德安却已经看出来了,璟哥儿晕个屁的车,他是装的!从小一起长大,他能骗过去璟哥儿的时候几乎没有,反倒是璟哥儿,若想哄他,一哄一个准。但上了多年的当,他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最起码他轻易就能看出来,璟哥儿现在纯粹是在糊弄人。若他真晕车,他肯定早想办法解决了,万不可能拖到现在。之所以拿晕车当借口,怕是不想他们继续追究他“失魂落魄”一事。啧,还想骗过他,骗鬼去吧。但他们这边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外边去。马车外时刻有镖师前后往返着巡逻,任何一点动静都不放过。他们受王家的雇佣,但也知道这车队中,都是有望中秀才的有才之士,且也都是王家两位公子看中的客人,自然不敢怠慢。镖师将话传过去,王钧和王霄立刻就下马快走过来。“赵贤弟晕车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也不与我们说一声?”马车一停,楚勋也听见动静了,赶紧也跟了过来。他看了看赵璟的神色,确实有些寡淡,远不如中案首那天意气风发。但连着赶路三天,就连他这伺候人长大的身子,都觉得不舒坦,赵璟长了一副秀才身子,肯定也疲累的厉害,面色寡白些也是正常的。但万一是真晕车了呢?“反正马车停了,不如贤弟下来歇一歇?许是走一走,看看山林美色,身体就好了。”王钧说,“吴大夫过来了,让吴大夫先帮着诊个脉看一看。”吴大夫就是那位将李存从阎王哪里抢回来的劳大夫,他受雇与王钧与王霄的母亲,陪着往清水县来,每日诊金一金。就是一金,这诊费贵的,黄辰几人觉得,把他们几个打包论金论两卖了,都不够吴大夫几日诊费的。,!但吴大夫医术是真的好,只看他轻轻松松就把李存的命救下来,就知道这位大夫的医术,绝对高明。高明的吴大夫看了看赵璟的面色,便知他没有晕车。但凡晕车之人,面色惨白,盗汗不绝,精神萎靡,频繁眨眼。这位赵童生身上,勉强也就第一点沾边,其余哪里和晕车有关?但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只望还不行,吴大夫又给赵璟切了脉。手指初一探到赵璟的脉搏,吴大夫花白的胡子就忍不住轻轻一跳。弦脉紧绷,肝郁气滞,阴虚火旺,心血还略有不足。结合这位赵童生情绪低落等状,这是典型的相思病!老大夫胡子眉头齐齐跳起来,看着赵璟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赵璟自知露馅,但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也是颇有大将之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镇定坦然,其余几人迟迟等不到诊断结果,俱都焦躁不安,踩在地上的脚也忍不住挪动起来。“吴大夫,赵贤弟当真是晕车?他的症状严重么?”其余几人也眼巴巴的看着,“若严重,还劳烦您用药。”吴大夫施施然收回手,袖子一卷,背着手就往外走,“不严重,药也不需用。只少思多言,情况自然好转。”“什么?”“竟是如此?”“这当真是晕车症,怎么听着像是思虑过甚?贤弟,难道你是忧虑府试和院试……”赵璟不言,只微垂首,好似被窥破了隐私,赧然不愿见人。其余几人却道这就是事实,一时间俱都哈哈大笑起来。“我观贤弟气定神闲,还以为你成竹在胸,原来你也会思虑焦心。”“大可不必了贤弟,若以你之才还考不中秀才,我们几个更不敢妄想。”“贤弟,快将你的书收到书箱里。旅途辛劳,看书多了眼晕,不如我们互相出题考问,若答不出来,便饮茶一杯以作惩罚?”王霄这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又因为他们兄弟俩的马车更豪华宽敞,众人便都转移到他们那里。一路上互相抽问抽背,既热闹有趣,又查漏补缺,倒也互有进益。这一日马车在预定时间,赶到了驿站。驿站修建的普通,且因为经年没有经费修缮,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非常不雅。好在地方够大,院子也足够多,足够沿途考生们赶考休息之用。驿站对于赴考的考生们来说,是可以免费居住的。只需要考生拿出县令开具的路引和文书,证明其身份,便可以在驿站中得一安身之所。但只是免费居住,吃用还需自己花钱。而驿站的一碗素面,就要五文钱。素面中只几根青菜,连一滴香油也无,就是结结实实的白水面。若是碰上冬天,青菜都没一根,那更可怜。而如此的面,清水县只要一文……奈何出门在外,凡事都不由己,只能别人要多少,自己给多少。一行人先去小院中安置。因为他们出发的早,现在驿站基本都是空的。只除了一位去府城考乡试的秀才老爷居住,其余院落尽可挑拣。德安等人听说,驿站中竟然住着一位去考乡试的秀才公,不由瞠目。“现在才三月上旬,乡试要八月举行,这么早去府城,届时吃住就是一笔花销。这位秀才公家中必定薄有积蓄,若不然,断不至于如此行事。”“也有可能是去投奔亲戚的,届时吃住在亲戚家,也不用为此发愁。”驿站中的年轻小吏,一边引着众人往后边走,一边嘴角带着毫不遮掩的讽笑,阴阳怪气的说,“秀才公衣着简朴,也无亲随随行,看着倒不像是家底厚的。他疯疯癫癫,下着雨都不知道往驿站里跑,还在外边哈哈大笑,结果被淋成了落汤鸡……”这话引得众人侧目。众人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愉,不管那位秀才公室真疯还是假疯,都不是这小吏寒碜人的借口。小吏察觉到不妥,赶紧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讪讪的领众人挑拣院落去了。。众人很快选好了院子,又各要了一壶热水,并热饭热菜些许。德安与赵璟住在一个院子中。这院子偏小,院中仅两间房,两人一人一间,省的与别人混居,倒也安静。进了房间,德安把门关好,问赵璟说,“你猜那秀才是真疯还是假疯?”“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少打听。”“我就好奇问一句,连问一问也不行么?”德安到底知道轻重,错过这件事不提,反倒抓住赵璟的衣裳质问他,“你这几天,到底是想家,还是在想我阿姐?可别拿什么忧虑府试与院试的事情来糊弄我。我与你一起长大,别人不了解你,我却对你一清二楚,你肚里几根肠子我都知道,你休想诓我。”赵璟本也没准备糊弄他。没必要。他实话实说,“我有些思念家中的母亲与妹妹,也有些想念你阿姐。”,!“呵,后者才是重点吧。”德安一脸我早就看透你的表情,嘴上也忍不住又“啧”了两声,“有点志气啊璟哥儿!男子汉大丈夫,那能总是儿女情长?你得有大志气,去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为国建功立业才是正经。”赵璟轻“呵”一声,用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眼神看德安。德安就被气笑了,他们俩到底谁是夏虫谁是冰?想你赵璟未成亲前,也志向高远,结果一成亲,就儿女情长起来。古人说,温柔乡,英雄冢,看来所言不假。两人都懒得与对方多说,看热水送来,便各自分头洗漱去了。稍后两人的饭菜都送了过来,一人一碗肉丝面,两个馒头,并一盘凉菜。王钧之前有提议,让大家一起吃饭。但各家的情况有厚有薄,若真顿顿有鱼有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的起,而若是一直青菜豆腐,从小锦衣玉食的王均第一个受不了。索性分开进食,各吃各的。这样,既护住了彼此的颜面,也保住了之间情分,一举两得。饭后,德安与赵璟没有立即歇息,也没有拿起书卷去临阵磨枪。坐了一天车,浑身的骨头架子都麻木了,两人便结伴出来,在院子里转一圈。并不去整个驿站转悠,是因为出门在外,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为了少?给别人添麻烦,便只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转一转,散一散就好。此时圆月高悬与天,明亮的月华照耀着整个大地。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虫蠹在不知疲累的鸣叫。“璟哥儿,你说我娘和阿姐现在在做什么?这个时间,他们怕是都歇息了吧?”“娘许是歇了,阿姐一定没有。我来府城前,她在专研香方,要专门为我制一味香。”“什么,专门给你制一味香,凭什么?我是阿姐嫡亲的弟弟,阿姐学香十多年,都未曾专门给我制一味香。不行,我不服,要制也是先给我制。”赵璟轻呵,“德安,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什么身份?我是我阿姐嫡亲的弟弟,就冲我们俩一母同胞,我也得排在你前边。”赵璟心想,你们一母同胞又算什么?我们曾肌肤相贴,彼此深入探索过对方的身体。这种亲密,岂是你这个同胞弟弟比得起的?但这句话才从脑海中泛起,赵璟就不可抑制的,想起了离开前那晚上的场景。一时间身体内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滚烫起来,便连喉咙,都抑制不住的上下滚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的说,“算了,不散了,回去看书吧。”:()和堂妹换亲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