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宿嗤笑出来,“要你替我擦刀,你当是什么。”
温延又明白了,大魔头又使唤他呢,事情合理了起来。
他拔刀出鞘,刀身微弯,形制寻常,但材质不寻常。寻常铁器都有寒光,但这柄刀却没有,只有一片漆黑,连锋刃都看不见,像是会吸收一切。
温延鬼使神差要用手去摸刀刃,就在即将触手时被裴宿给及时按住了。被这么一碰,温延的神智清明下来,再去看刀时就没了那种奇怪的冲动,像是获得了某种认可,被视为亲近之人了。
“它叫伏吟。”裴宿将刀油与白棉布递给温延,“替我照料它。”
就在温延乖乖擦刀的时候,他们所在的房间门被重重敲响。
温延拿着刀,一时狼狈不好去应,裴宿也一副被伺候惯了的模样,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三下过后连门带结界一起轰开,在一片木屑和激荡的灵波里,沈宁眼中的焦急如同一团炽烈的火,已经烧无可烧。
沈宁后头还跟着沈宁的师尊夏峰主,还有楚行风,远远地还有一个温延从未见过的修士,乍一看是道骨仙风模样,但仔细一瞧,眼中又有太多波澜,显然道心不定,应当就是华阳真人了。
夏峰主修为在元婴巅峰,比清微剑宗的掌门还要高深,她过来显然是为了防备冲突。
沈宁为这次对峙花了心思,讲理的、论武的面面俱到,只要温延那位道侣的身份有问题,带温延全身而退不在话下。
只是沈宁也只能按照他所见的修为来防,但裴宿的修为在炼虚期,四位元婴期动不了他一根手指。
更何况,对面的华阳真人可不会与裴宿动手。
外头四人轰开门后本以为会看见胁迫的场景,温延已经许久没有回应传讯,从前温延从未这样过,不得不令人猜疑是否是沈宁的消息发得不是时候,让那心怀鬼胎的修士撞破了。
一行人火急火燎赶了过来,却看到二人正在里头你侬我侬谈笑风生,温延神情闲适,正帮那刀修维养刀呢。
沈宁的嘴唇动了动,好半晌,终于恢复了以往冷硬的模样。
他不看裴宿,只问华阳真人,“真人可识得这位道友。”
裴宿似笑非笑,仍旧端坐如山,像在看一场好戏,他看向神情紧张的华阳真人,悠悠开口,“师尊,不记得我了么。”
华阳真人被这么个称呼吓得一激灵,向前一步跪倒在地,但满屋子人都意识到他这举止实在不像师傅对徒弟所谓,五双眼睛锁在他身上,等一个解释。
“……师,师尊对不住你啊!”华阳真人忽然喊起来,声音发颤,听起来像极了因为痛悔而包含真诚。
温延偷偷瞄了裴宿一眼,他似乎对华阳真人怎么糊弄不感兴趣,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些外人似地继续做自己的事。他从温延手上取过刀,细细把油擦了,收刀入鞘。
裴宿如此笃定华阳真人会把谎圆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华阳真人也有问题。
温延竟不知八卦还会买一送一,买的是裴宿装弟子入清微,送的是华阳真人与逍洲魔修有旧,而且看来还是欠了不少东西。
他开始明白裴宿为什么总是一副有好戏看的模样了,醉霄宫交易太多,谁人买了什么要做什么用处,也都是信息的来源,手握昭洲逍洲正魔两道许多人的秘密,三洲在他眼中自然是个极大的戏台。
裴宿不扶,温延作为“道侣”身份那就得上场了。
他扶起华阳真人,以裴宿“道侣”身份也喊师尊,拿出可以打满分的演技同台竞技,“师尊何至于此啊。”
演完后,温延后知后觉,裴宿安排的这场戏里说不定还算好了他的戏份呢,所以裴大魔头只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只静静看着。
师尊二字一出,轮到楚行风面色不对了。就好像一个到手的徒弟还没捂热就拱手送了人。
温延瞧见楚行风在打量裴宿,一下明白了这便宜师尊是起了想法,没了半个徒弟就打算再讨半个回来。温延心中警铃大作,裴大魔头怎可能跟他一样真喊楚行风做师傅,这么大的便宜楚行风若占了,也不知道后头要遭多少打击报复。
温延一个侧步,堵住了楚行风的视线,希望楚行风就此打消念头。
华阳真人捶着胸口,大戏上演,“此人确是我的徒儿,只不过我当年有愧于他的母亲,不敢再担他一句师尊的称呼,故而从未对外说过。”
“今日之事,也请各位莫要宣扬。如今他自己争气,实在算不得有贫道的功劳。他确实是身家清白的昭洲修士,与温仙君也算良配。”华阳真人用衣袖掩面,实则是在用抬手的一瞬间掩饰目光。
华阳真人瞧见裴宿表情并无变化,甚至看起来心情不错,暗自松了口气。
华阳真人一声长叹,第二幕好戏开场,“如今正身已明,贫道实在无颜面见徒儿。故人之墓我也久未去过,如今见了他,悲从中来,如今心中切痛,只想再去看她一眼。诸位,老朽先行一步。”
“不送师尊。”裴宿凉凉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像极了真与华阳真人关系不好的弟子。
“您与这位……”沈宁开口,忽然意识到还未知晓温延道侣的名号。
似乎像是所有人都在有意不提那位的名字。温延没提过,那人也未曾介绍,华阳真人亦是。
一种奇异感觉在沈宁心头产生,说不上怀疑,却让人无法忽视,他定定地看着华阳真人,“真人这位弟子如何称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