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大顺要被自己这个女儿活活气死,别人都巴不得父母为自己铺平道路,偏偏祁颂雪是头犟牛,撞了南墙都不知道回头。
他道:“那你能怎么办?他在清丰县一手遮天!”
她目光如炬:“那就去州府去上京!这世上总有他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祁颂雪从怀里拿出私藏的金疮药,扔进牢房,瓷瓶砸在兽皮垫子上发出闷响。
她背过身,没再看祁大顺,厉声道:“我意已决,你别死了,好好看着我怎么把这天捅破个窟窿。”
祁大顺悲欣交集,一时沉默。
他只是个粗人,一辈子胆小甚微,此生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不过就是不做生意当了牢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是这样要强的一个性子,和她娘一样。
就算前路满是漆黑,也非要往前走,绝对不回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芸儿总是这样说。
哪怕脱贱籍这件事对她一个贱民来说难如登天,哪怕为此丢了性命,她也从未后悔过。
作为陈芸儿的丈夫,祁颂雪的父亲,他既是这一切的因,那就由他来了结这个果。
一条贱命换一纸文书,祁大顺觉得不亏。
就是可惜,他没能亲自揍一揍这探花郎,也没亲眼看到祁颂雪过上顺遂无忧的生活。
祁大顺看了一眼祁颂雪的背影——
好吧,按着祁颂雪这个性子,日子很难顺遂。
她心中仍有傲气。
霜雪不摧眉,风雨不折腰。
这口气,撑着她笔直地站在这里。
去州府,去上京,去把天捅个窟窿。
这种事,祁颂雪好像真能做出来。
祁大顺想不通。
你说他这么个人,怎么生了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儿呢?
但凡她生在个普通人家,又何必遭这些罪,受这些苦,说不定也成了个大才女。
可她的父亲只是个狱卒啊!
那这口气,只会让她受更多苦。
祁大顺气血翻涌,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法苛责。
毕竟祁颂雪做的都是对的,是该做的。
是他不好,是他没能力,是他无法成为她的倚仗,才让她投路无门。
无力感笼罩着祁大顺,他该如何做呢?
这种无力感让他不停地喘息,牢房里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祁大顺止不住地干呕,立马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酒腥果酸一齐涌出来,祁大顺满手黏腻秽物,黄白的液体不断从手缝里挤出来。
无能无力,狼狈不堪。
好在,祁颂雪没有回头。
祁大顺转过身去,用衣服擦了擦身上的脏污,忍住反胃的冲动,问出了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