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在冷水离楼后无端熄灭,废墟之上灰烬往一处窄巷飘去,似眷恋似预谋。
久仪仁同附近官兵留下善后。宋清风杵在巷子口鬼哭狼嚎,胡搅蛮缠的扒拉着冷水衣摆,丝毫不管对面脸色如何不佳。
气得秋灿灿抱剑上去就是一脚,嘴里骂他有辱门风。
月移星转,夜半三更门可罗雀,市井店铺皆关,苍青色云层笼罩暮宇,空气中水汽湿润厚重。
庹经年睡眠之中呼吸极匀极浅,梦里如至仙境,梦中之人一身枷锁跪于祭奠神台,血染灵阶唇齿含血,声音孱弱清肃:“既已利用,无须回头。放手去做,我不曾怨你。”
她熟睡之中下意识抓住路迟忆衣襟,拧眉无意识的喃语:“上天降罪,我何其无辜。苍生过重,我想救在意之人难道错了吗?”
风声穿街走巷而过,衣裙猎猎轻响。
路迟忆抱紧怀中之人,闻言步伐一顿,神色清逸不明,在风中静立须臾后伴着漫漫未央长夜回到客栈。
“先用饭。”
“先包扎。”
这次不知为何,庹经年刚被他抱到床榻便醒了,现下正拿着药罐哭笑不得,“师兄,你听话,咱们先包扎伤口,饭可以天亮了再吃。”
也不知怎么搞的,皎丝穿过硬物竟然伤到了她的手,真是不拿她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你许久未进米水,身体……”
“哎呀,半夜三更的吃东西对肠胃不好。再说了,这天就快亮了,到时再吃也不迟。你这伤口耽搁不得,咱先包扎。”
路迟忆又道:“用饭。”
庹经年不想浪费时间和他扯这件小事,趁其不备俯身过去,单手贴上他宽阔的胸口后轻易撤离。
她挑逗笑道:“师兄,你僵硬什么?”
路迟忆一动不动,惊道:“吴语!”
“哎,师兄,你叫错人了,我是庹经年。”
话落,庹经年再次上手抚平那张贴在路迟忆胸口的定身符纸,整个人拿着布和膏药一通鼓捣,动作略见生疏,不如路迟忆那般熟稔。
“可能会有些疼,师兄,你忍着点,实在不行可以咬住这方我叠好的白布。”她轻轻抓起路迟忆伤势略微严重的右手,自然而然的吹了几口气后抬眼看他。
路迟忆别过头去,冷峻的眉目透着异样。庹经年瞧他这样还以为他怕疼,下意识对着伤处又呼了几口气。
“吴、语。”嗓音克制,有些微怒。
“哎哎,我在,我在!师兄你别害怕啊!”庹经年仔细给他上药,心道以后便随他怎么叫吧,名字而已无所谓了。
路迟忆:“我并非害怕。”
庹经年低着头,毛茸茸的柔黑发顶几乎靠在他胸口。她头也不抬,连连点头敷衍道:“你不怕啊,那你真棒!”
“……”
路迟忆被定着身,目光沉默片刻,看向双掌间两个洁白无瑕的蝴蝶结,少见的开口道:“如何绑的?”
庹经年尾调悠长的“啊”了声,哈欠连天道:“这东西不用你学,有我在,我以后给你绑!时候不早了师兄,我有些困了,要不明天再说呢?”
说完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她伸手摘下符纸,耷拉着困倦的眼皮将人推出房去,末了还留了句:“我的手无事,不必担忧。早饭叫我。”
半个时辰后。
庹经年肚里一个劲的咕噜叫,到底是饿得狠了,整个人被饥饿扰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后干脆从床头爬坐起。
兴师动众的让店家人生火燃灶,委实太过麻烦。
明日便可启程返回宗门,庹经年看着身后紧挨着的两个枕头,目光游离。都这个点了师姐也不见回来,大抵是在外玩得欢了些,东西买得多了,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四方如意帷帐内,庹经年实在无心睡眠,估计在路迟忆怀里睡得久了,压根不见睡意。掀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掰着一字马。
房外堂风飕飕的穿廊而过,朦胧薄纱之后隐约可见一道黑影在窗外悄声移动。
庹经年视线游移恰巧瞧见,抬手拨开帷帐,右手拿起枕边佩剑。
三更半夜不睡觉,装神弄鬼的成何体统。
眼见四五根尖细的圆杆捅破窗纸,青烟雾气袅绕的弥开来。都多大人了,还玩这种幼稚小把戏,庹经年虽对此嗤之以鼻,但还是一丝不苟的捂住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