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远郡公府的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周鸣玉从车上缓缓走下。
她身着藕粉色襦裙,上身是带着刺绣纹样的素纱,发髻如前两日那般松松挽起,留下一缕青丝直垂腰后。
樊持玉认出了她头顶的金背祥云玉梳。
那是应远郡公府家传的珍宝,相传高祖皇帝创业之时,后来的顺慈皇后在逃难途中遇险,是初代应远郡公的夫人李氏对她舍命相救。
后来高祖成大业,封了李氏夫人为一品诰命容国夫人,这柄玉梳便是册封之时,顺慈皇后亲手为李氏夫人戴上的。
当时的文人为这一段往事写了一篇“祥云赋”,词藻精美叙事生动,百年来流传甚广,因此,应远郡公府与这柄玉梳的故事大多数人都是知晓的。
周鸣玉在如此场合佩戴这柄玉梳,无疑是彰显身世最好的方法。
毕竟除了祖辈功荫,如今的周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身后的侍女提着食盒,盒里装的是一盘枣泥梅花糕和几碗姜汁牛乳。
樊持玉与周鸣玉一同进了王府大门。
门前的玉兰树吹了几日的东风,又受了春雨的打击,花瓣落了一地,如今只剩下几簇稀稀疏疏的残花了。
樊持玉与周鸣玉两人过去都不常参加京中贵女的筵席,大多数世家贵女也知她们两家如今已落魄,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与她们作伴。
“应远郡公长女周鸣玉,昌弋侯长女樊持玉到——”
二人走过月洞门,步入了王府的花园。
园中贵女的目光都不动声色的落在了她们二人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私语声。
周鸣玉面不改色,从容走过小道,似有闲庭信步之态。她吩咐身后侍女将食盒中的吃食端掉漆亭中的桌上,柔声说道:“这是我做的糕点,请各位姐姐品尝。”
见她这副模样,樊持玉不免有些心酸。
在她的印象里,周鸣玉小时是高傲性子,做小伏低的姿态她从前是做不来的。
亭上的娘子们许多都不为所动。
一位穿着玫红色衣衫,头佩金钗的娘子白了一眼桌上的梅花糕,侧眼打量了周鸣玉一眼,开口说道:“周娘子是怕王府的吃食不合胃口?亦或是怕王府准备不足饿着我们?竟还费心下厨带来,实在是意想不到。”
樊持玉只觉得说话的人眼熟,并不记得她姓名,但见她如此言语,心中自然不满。
亭上几人听了此人言语,掩面笑了起来,而后一个个背过身去了别处。
周鸣玉对此并不在意,樊持玉想着上前安慰:“姐姐切勿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周鸣玉笑道:“尧城梅氏女,向来骄纵,我也不是第一天知晓。”
听到尧城梅氏,樊持玉便想起来了说话之人的身份。她是当今太后的侄孙女,中书令梅承礼的孙女梅平琬。
如今的梅氏前朝后宫皆有人,虽然太后和中书令都已年迈,梅氏势力不及武帝之时,但到底还是富甲一方,有权有钱。
樊持玉看着梅平琬与其他一众贵女离去,东风吹起她们的衣裙,卷起她们的发丝,春光落在她们的鼻尖,融入她们期许的目光中。
高门大户的儿女里,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在为家族荣光筹谋?宫门王府里,有多少人是为求真情。
她注意到了另一边身着绯色衣裙的女子,与她记忆里一样,车骑将军陈函的女儿陈纹和太后那一派的人家走的不近。
如今圣上是不满太后外戚弄权的,这些年对梅承礼也没有过去那般客气了,自然不会再放任梅氏女作王妃。如今的车骑将军陈函是承平帝一手提拔的,算是圣上的亲信。
前世陈纹就是早先安排好的亭安王妃,想必今世的承平帝与杨皇后也是如此谋划的。
只是不知道这侧妃的位置会落在谁头上。
靳氏这样的人家按理说是拿不到亭安王的请柬的,但挡不住李延满亲自将请柬送上门。
他与绮兰二人一面之缘便两情相许,可惜世事难料,终究没有在一起的缘分。
樊持玉坐在亭上,抓了一块周鸣玉的梅花糕送入嘴中——外层微微焦黄的糖霜在入口的一瞬间便化开了,酥皮在口中簌簌地散开,浅淡的梅花香味混合着温柔的甜意,在口中慢慢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