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袭击?这个念头在一些军官脑中闪过,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决。在野战中面对那种能瞬间粉碎密集方阵的恐怖武器和那些传闻中勇猛非凡、不知痛苦的战士?没有人真的提出这个建议。
艾德温·佛雷最初表现出的轻蔑早已被焦躁和疑虑所取代,他越来越多时间待在城墙上,脸色阴沉地注视著对方阵营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指甲因为无意识地抠抓城垛而磨损。
“他们在等什么?”第三天黄昏,他望著对面连绵的灯火和隱约可见的、仍在进行最后调试的器械,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身边同样疲惫的惠伦,又像是在问自己。
答案在第四天黎明时分,伴隨著北岸传来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隨之而来的混乱呼喊,到来了。
那声音绝非普通的爆炸或撞击,它沉闷而极具穿透力,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痛苦咆哮,甚至连南城的城墙都似乎隨之微微震颤了一下,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艾德温猛地从短暂的瞌睡中惊醒,几乎是跌撞著衝上城头,皮靴踩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杂乱的迴响。“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声音?”他厉声喝问,声音因突然惊醒而有些沙哑。
瞭望哨兵脸色苍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著北岸的方向,语无伦次:“大人!是北城!
北城那边!好大的烟!还有火光!”
几乎同时,一名浑身尘土、头盔歪斜、脸上沾著菸灰的信使从大桥上狂奔而来,几乎是摔倒在艾德温面前,呼吸急促得像是破了的风箱。
“大人!杰莫斯爵士让我—求援!”信使上气不接下气,眼中充满了近乎疯狂的恐惧,“北岸!北岸城外突然出现了敌人的军队!他们—他们有一种可怕的武器!像是—像是会喷火的铁龙!一下就把我们的外墙炸开了一个大口子!石头和人都飞起来了!”
“什么?!”艾德温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俯身抓住信使的衣襟,几乎將对方提离地面,“北岸城外怎么会有军队?他们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好像是从河下游,沿著绿叉河旧河道绕过来的,人数不少,旗帜是金色黎明,至少有上千人!还有那种武器,不止一个!我们的弓箭射过去根本没用!他们快衝进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信使这绝望的呼喊,又一声可怕的、略有些沉闷的轰鸣从北岸传来,
这一次,南城的人甚至能隱约看到北岸城堡方向腾起的火光和更加浓密的烟尘。
艾德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猛地鬆开信使,踉蹌著退后一步,终於明白了。金色黎明的主力在南岸大张旗鼓地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和兵力,真正的杀招却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防御相对薄弱的北岸,並发起了雷霆般的攻击。
他们並非不知道滦河城的地形,正因为他们深知其双城结构的要害在於那座桥,才制定了这分进合击、声东击西的毒计!北城一旦被攻破,南城將彻底成为孤岛,那座大桥將不再是连接生命线的通道,而是敌人源源不断涌入的死亡走廊。
“快!”艾德温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声音因极度恐慌而变得尖利嘶哑,“调集人手!所有能动的人!立刻过桥!支援北城!快!”他挥舞著手臂,对著周围有些愣神的军官和士兵咆哮。此刻他也顾不得南城下的敌军了,一旦北城失守,一切皆休。
然而,就在艾德温率领南城守军匆忙集结,乱鬨鬨地涌向大桥入口,通过长桥赶往北岸时,城下金色黎明南岸大营中,突然响起了低沉而绵长的號角声,一连三响,穿透清晨的薄雾。
那十几座一字排开的、沉默了一早上的奇怪钢铁圆筒旁边,士兵们同时用火把点燃了从筒身后部引出的引信。火急速闪烁蔓延,紧接著,是连续十几次震耳欲聋的、远超之前北岸传来的任何声响的剧烈怒吼!巨大的后坐力让沉重的炮架猛地向后挫动,激起一片尘土。数十颗巨大的石弹拖著炽热的尾烟和刺鼻的硫磺气息,划破黎明的天空,带著无可阻挡的死亡气息,连续不断地、狠狠地砸向南城古老的外墙!
轰隆!轰隆隆!
第一轮齐射的巨石並没有刻意瞄准高处的墙垛,而是精准地集中轰击在城墙基部。砖石瞬间粉碎、飞溅,城墙明显地震动了一下,被击中的地方出现可怕的凹坑和蛛网般密集扩散的裂痕,碎屑哗啦啦地落下。
真正的、来自两个方向的致命围攻,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在城墙下方,混乱的民夫和辅助人员中,汤姆和阿利也被这前所未闻的巨大声响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心臟狂跳。
他们虽然是作为吟游诗人混进滦河城討生活的,但自从金色黎明开始围城之后,城堡里就再没有人有心情欣赏他们的歌声了。
相反,负责指挥民夫加固城墙的史蒂文·佛雷爵士更是命令手下將他们驱赶到城墙根下,让他们和其他民夫一起搬运石块、木料和沙袋。
“阿利,你才从赫伦堡那边过来,”汤姆扯著嗓子喊道,试图压过周围的嘈杂和远方的轰鸣,“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东西在响么?这动静也太嚇人了!”
汤姆从詹姆·兰尼斯特公爵攻下奔流城的时候开始,就在艾蒙·佛雷爵士的大厅里弹奏竖琴、演唱歌谣討生活,迄今已经快要有半年时间了,他並不知道在神眼湖畔赫伦堡那边又弄出了什么可怕的新式武器。
艾莉亚(阿利)也茫然地摇摇头,用手护著头顶,生怕有碎石落下。“我不知道,我没靠近过他们的兵营—只听人说过他们有种很厉害的火—”她的话音未落。
突然间,又是一声地动山摇般的轰鸣之后,靠近他们的一段城墙剧烈震动,墙体鬆动,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上方崩落,砰地一声砸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的泥地里,溅起一片泥点。
汤姆心头一紧,也顾不上看管他们的佛雷家士兵了,一把抓住艾莉亚的手腕,“快走!离开这墙底下!”
他低吼著,拉著她弯下腰,沿著墙根拼命往马厩的方向跑去一那里相对远离正面城墙,也是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杂役被安排居住的地方。如果运气好,兴许能躲到金色黎明攻破城墙进来的时候。
此时,由於金色黎明南北两面夹击的凌厉战术,佛雷家族的守军首尾不能相顾,指挥系统陷入混乱,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士兵和百姓中蔓延。